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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倅告老得请而归 南宋 · 韩淲
押词韵第十一部
挂冠归海峤,樟坡可高亭。
无愧邴曼容,如疏傅汉廷。
广平心铁石,大雅非蝇营。
灵山玉溪波,二年惊屏星。
澹然每无竞,举足皆典刑。
宦情随牒移,蜀庄以沉冥。
从他俗态度,众醉惟独醒。
黄钟鸣瓦釜,螭龙为蝘蜓。
衰容固儿戏,白眼孰肯青。
吾侪安处顺,抵掌即忘形。
幽绝有烟霞,荒野多林坰。
春泽可巾车,秋水可扬舲。
耳畔震风雨,澒洞飞雷霆。
黜陟既不闻,奚暇分渭泾。
咄哉市朝子,车马弗肯停。
翻覆五鼎亨,菹醢而膻腥。
敛收四方志,保息存黄庭。
鹪鹩栖枝足,鹏运空南溟。
我家涧谷底,公常念伶俜。
祖帐为长歌,乾坤本清宁。
书周蠹斋孚集后 南宋 · 刘宰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三八、《漫塘集》卷二四
仆未冠游乡校,以诸生谒故学正宋公,见其高谈雄辨,博学强记,退而自喜曰:「吾犹及见古人也」。方将修弟子礼,会公与职教者弗合去。后二年,仆始得率同志师事今吴兴郡博士陈公。陈之视宋,其学识所到,吾弗敢以浅深喻,而记问殆过之。扣二公渊源所自,皆曰:「故蠹斋周公孚,吾师友也,今亡矣,而遗文犹在,子取而读之,其有合乎」。仆时困举子业,谢未遑。又数年,仆去场屋,宋公客死西州,而陈亦官旁郡,时虽记二公语,而蠹斋文不可见。又十有三年,始于里中周舜卿处见所谓《铅刀编》者,诗律严整,且字字有来历,有杜少陵、黄山谷之风,拟骚二篇亦胜。乃俛然有怀二公曰:鲁无君子者,斯焉取斯?
宋孝先起复知扬州制 宋 · 张纲
出处:全宋文卷三六六五、《华阳集》卷七
维扬古都会,控淮带江,绵地数千里。厥今屏翰之寄,视他镇为重。兵火既息,馀民出于涂炭,凡厥师帅,岂独任吾折冲禦侮之责,而抚绥疮痍,朕心尤所深念。以尔久蒙器使,中外践更。决滞务于都司,赞深谋于督府,皆有闻焉。朕思得疏通敏博之士,经理淮甸。尔虽以忧去职,义当夺情。锡兹赞书,往殿方面。率勤俭以劝生业,推恩信以安众心。在尔勉之,予不多训。
宋孝先降两官制 宋 · 张纲
出处:全宋文卷三六六五、《华阳集》卷八
吏贪为残,害吾赤子。尔为部使者,坐视不问,事发验治,罪将奚逃?黜官二等,以为外台不职之戒。尚从宽典,省咎勿忘。
静海军节度使李宝曾祖朝散大夫大理寺丞舜卿赠太子少保制(登极赦恩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二○、《掖垣类稿》卷四
敕:乡者贼亮造舟胶西,为浮海之策,天诱良将之衷,水击火攻,劓殄灭之,俾无遗育。虽曰赖国威灵,伐贼秘计,亦惟尔李氏三世将昌,以集此休命,肆予宠嘉之。具官某积善在身,阴功及物。宁啬其报,以遗后人?暨宝遂兴,成此伟绩,粤由横列一命而植六纛,近世盖未有也。兹予践祚,加宠曾门。廷尉之丞,骤亚宫保,可谓非常之泽矣。庶几幽壤,歆我追褒。可。
方山隐士杜君圹志 宋 · 赵师夏
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○六、《赤城集》卷一六
君杜氏,名知仁,字仁仲,台州黄岩人也。曾祖谊,祖舜卿,皆不仕。父春,当仕不仕,名其燕游之地曰樊川,乡人谓樊翁者是也。母商氏、徐氏。君,徐出也,以锡类恩封太孺人。娶阮氏,继戴氏。四子:长曰思睿,先君一年亡;次思大、思永、思兼,皆业进士。三女,嫁从事郎、绍兴府石堰,庆元府鸣鹤盐场管押袋盐林仲谦,进士徐津王宾。男孙曰石孙、野孙、田孙,女孙贺。生于绍兴庚辰,卒于嘉定庚辰,其日五月癸巳也。有诗文十五卷。订《礼》、读《易》、说《诗》,多所论述,未及裒次。以是岁十二月庚申葬于东奥之原。樊翁有二子,皆以文行名于乡,君其季也。君少有俊才,为举子文,操笔即惊人,措词命意,必异凡子。已而曰:「是不足以为能」。乃刻意于诗,彫锼锻鍊,不奇不已,可以肩随古人矣。则又曰:「是不足以为学」。于是即六经、《语》、《孟》之言,考论一时诸老先生风旨。至武夷之书,则拱而曰:「道其在是,穷理求仁,吾知所止矣」。偕其伯氏反覆论说于朋友间,一言一字必明辨乃已。至其通洽,则凡人事之当然,与阴阳造化之所以然,无不究悉。君数试于乡,比皆不中,乃大弃科举,绝意荣进。时方壮年,人惊其决,盖将以求其志也。自是刺字不出于乡闾,足迹不至于城邑。卿大夫欲识之者,有往谢,无往见。人有结驷而至,则辞以疾;望剑佩之颙邛,则趋而辟。而让道于樵,降色言于寡弱,施钧敌之礼于后生。自号曰方山友民,示己志也。予与君,共学友也,知予莫若君,知君莫若予。君疾且病,予亟往救,则已属纩矣,悲夫!乃书其导柩之旌曰「有宋方山隐士」,众咸曰宜。退而为之诔曰:君学足以有为,才足以行之,致命委顺,不竞于时。无丧无得,谓之有德。匪德其德,以居其则。故曰有宋隐士,百世以无惑。思大等泣拜曰:「子既命之矣,请勒诸圹」。
按唐仲友第三状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四四○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一八、《朱子奏议》卷八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铨衡典卷九四 创作地点:浙江省台州市
〔贴黄〕奏为知台州唐仲友在任不法不公事件,除已将干连人送绍兴府司理院根勘,录案奏闻,欲乞圣慈将唐仲友先赐罢黜,仍诏有司毋得观望,严行究治事,伏候敕旨。
此项已追到铁匠作头林明供具分明,寻别具奏,伏乞圣照。
仲友差官非法估没人户财产,多是差曹格及司户赵善德,案中可见,伏乞圣照。
造假会人蒋辉,已据通判赵善伋、监押赵彦将就州宅后门捉获,臣已押送绍兴府司理院。传闻此人在此造作假会甚多,其台州解到行在诸库官会,欲乞密遣公正臣寮验其真伪,伏乞圣照。
此项已据人户潘牧缴到仲友长子手简与弟子王静,内说计嘱周士衡论分公事,及妇人李六娘诉王静及弟子鲍双入宅求嘱犯奸公事。臣追到王静、鲍双,供通委有取受诣实,寻别奏闻,伏乞圣照。
具位臣朱熹:臣昨两次具状按劾知台州唐仲友促限催税,违法扰民罪状闻奏,乞赐罢黜,及闻本人更有不公不法事件,乞候一面审究以闻。臣于今月二十三日到本州,密切体访。及先据本州通判申,并据士民陈状,皆称仲友到任以来,少曾出厅受领词状,多是人吏应褒、林木接受财物,方得签押,无钱竟不得通。以市户应世荣为耳目,令其在外刺求富民之阴事。民间初无词诉,急遣吏卒奄至其家,捕以送狱。择奸贪之吏锻炼考掠,傅致其罪,往往徒配。或请嘱既行,则又忽然纵舍,曲直轻重,初无定论。邦人畏其凶焰,无不重足而立。又本州违法收私盐税钱岁计一二万缗,入公使库,以资妄用,遂致盐课不登,不免科抑,为害特甚。又抑勒人户卖公使库酒,催督严峻,以使臣姚舜卿、人吏郑臻、马澄、陆侃为腹心,妄行支用。至于馈送亲知,刊印书籍,染造匹帛,制造器皿,打造细甲兵器,其数非一,逐旋发归乡里。其他细碎不急之物,下至鱼盐臭腐,但直一文以上,无不津致以归,笼担动十百计,络绎不绝于路。凡此皆人所共见,有口者类能言之。臣尝令本州通判赵善伋取其公库文历,自二十四日巳午间至中夜不至。据监库官司理王之纯及造买使臣姚舜卿供,每遇知州判下支单,即时关支出库。所有应干簿籍,于今日巳时知州闻得本司勾追马澄,即时尽行拘收入宅,有公库贴司俞实、张公辅、吴允中备见。之纯等曾亲往控告,知州坚执不肯付出。仲友又悦营妓严蕊,欲携以归,遂令伪称年老,与之落籍,多以钱物偿其母及兄弟。据司理王之纯供,今年五月满散圣节,方知弟子严蕊、王蕙、张韵、王懿四名知州判状放令前去,即不曾承准本州公文行下妓乐司照会。仲友身既不正,遂不能令其子弟,以至白昼公然乘轿出入娼家,交通关节,受纳财赂,曾为群不逞,就娼家欧击狼狈,而仲友不敢问。其严蕊、沈芳之徒,招权纳赂,不可尽纪。其簿历文字少经倅贰之手,惟倚临海县丞曹格及曹官范杉等。格妻与之有连姻,得出入其家,早暮无节,物论颇丑。凡此细碎污秽之迹,臣不敢缕陈,以渎天听。臣谨按,仲友身为儒生,早取科目,继登台省,为清望官。今又蒙恩出守名郡,所宜夙夜恪勤,正身率下,务以承流宣化、牧养小民为职。顾乃不思报称,公肆奸心,其刻核扰民之政,既如臣前奏所述,其贪污不法之状,又如臣今奏所陈,而近侍贵臣或未知其所为,犹以故意期之,以至交章论荐,上误宠擢。臣以职事所在,恐负使令,诚知踪迹孤危,不敢隐情惜己。其官属所言、士民所诉,与臣前后所闻大略不异。虽其曲折未必尽如所陈,然万口一词,此其中必有可信者。而观其公然占吝公库文历,不肯解送,则其衷私拆换,以盖日前侵盗入己之迹,亦有不待案验而可知者。臣更不敢差官体究,虑涉张皇,却致本人潜将文案尽底改易,无可供證。窃谓唯有付之所司,尽实根勘,则其有无虚实自不可掩。除已牒本州通判赵善伋、高文虎拘收本州自仲友到任以后至截日终应干收支文历公案,及将合干人等押送绍兴府司理院禁勘外,欲望圣慈闵此一方久罹凶害,亟诏有司毋得观望,严行究治,依法施行,以为远近四方守臣贪残不法之戒。须至奏闻者。
一、淳熙八年受纳秋苗糙米,每年是十月半后间开场,仲友信委司户赵善德,差为受纳官,公然倍取合耗,高带斛面,不半月间,善德已申所纳糙米数足。方十一月,仲友将人户未纳糙米违法高价一并折钱,人户尽用贱价粜米,高价纳官,一郡皆以为苦。至今追催所折米钱,更不顾恤朝廷上司时暂住催指挥。其收到钱虽入于籴本库收附,多是关入公库,巧作名色,支破私用。欲乞委官到州,监合干人供具去年折纳糙米月日石数,见得不恤民力,一意取钱实迹。
一、淳熙八年春,本州荒歉,抄劄诸县合赈济人户姓名,散给未尝周遍。仲友却专委人吏李回乘势监勒乡司攒具隐落丁税之人,抑勒诸乡司乘此作弊增减,成其奸计,词诉至今不已。每县添至数千人,多是失实,比常年添增五县丁产绢数千匹。在两年中,纳夏税和买绢未及七分,却并高价折钱,困及小民,无钱可纳,增起丁税,以无为有,为一州无穷之害。欲乞委官再行审实,早与除豁。其所取到添丁钱并不曾起发,不审将作何用。
一、公使库自来不许卖酒,缘添归正人,合支些小供给钱。仲友到任以来,以此为名,公库每日货卖生酒至一百八十馀贯,煮酒亦及此数。一日且以三百贯为率,一月凡九千贯,一年凡收十万馀贯。其所造酒米麦之属,既并取于仓库羡馀,而所收息钱太半不曾收附公使库钱历,并是入己。
一、自到任以来,缘公库卖酒钱额既高,督责兵官尉司逐日捕捉私造酒曲及粜糯米糯谷者。所犯之家与四邻尽是籍没赀产,以充自立赏钱格。所犯止于升合,亦不能免。两年中,破坏二千馀家。其间久系囹圄,染疫而死者甚多。所犯甚轻,并出私意,文致其罪,至于徒配,如兵士庐宗之类。阖郡军民冤恨,无一日安迹。
一、公库所入,旧例并支见任官员逐月供给及宴会之属。自两年来,却以籴本库钱拨入军资库,军资库拨入公使库,以支供给。公库之钱既富,乃巧作名色,以馈送为名,多至五百贯,少至数十贯,专委公库手分马澄支行,及书表司杨楠伪作书劄,送与官员,封角了当,却供入宅堂。又其间婺州亲戚如妻之亲兄何知县、何教授,其子之妻父曹宣教,其表弟高宣教者甚多,止宿郡斋,争受关节,以此频作宴会,无不预坐,留连数月,临行馈送各以数百千。及去年十一月,其次子娶妇,凡供帐幕帟,染破紫绫罗绢凡数百匹。从人衣衫数百领,乐妓衣服并是什物库陆侃支公使库钱,往仲友私家婺州所开䌽帛铺高价买到暗花罗并瓜子、春罗三四百匹,及红花数百斤,本州收买紫草千百斤,日逐拘系染户在宅堂及公库变染红紫。其妓弟四十馀人,都行首严蕊分真红暗花罗,馀行首分瓜子罗,其馀分春罗。每人分俵真红大袖帔子、背子、红裙、衫段、帏子各一副。一州惊骇,自来未尝有知州为妓弟制造衣服。名件不一,违法如此,尽是父子踰滥,以此取媚。其馀所染到真红紫物帛,并发归婺州本家䌽帛铺货卖。其子亲会宴集经月,姻族内外,一文以上皆取办于公库。其妓弟今夏又分纱帛衣,名件并如前。
一、仲友专委司户赵善德兼管公库,前后妄自支使,并无合破名色条例。善德将满,遂密献计,以收买米曲物料为名,于今年二月上旬一日之间支钱二万贯,皆是入己,并无他处簿书收附證照。
一、司户赵善德兼管籴本库,今年二月上旬,忽支落十馀万贯。以转运司差官点检,且欲移寄他库为名。此项钱后来即不见起发,亦不见拘收,并无下落。
一、仲友专委人吏郑榛、陈忠充财赋司,凡官赋所入,其间有不该系省及诸库收附者,尽是别作名色支破,差人往外州买银子。及收到来,即不知将作何用。及就本州置买银场,逐日监系铺户,稍违限期,无不重断。多是以所卖公库生酒钱支买,不曾附历。先是,司户赵善德及二胥吏同谋作弊,逐时于公库以犒赏为名,支钱遗赂,善德一岁至二三千缗。其妄用钱物,甚于泥沙,不可明说。其两吏所支,亦数百贯。
一、仲友少曾坐厅受领词状,间有判下人户论诉,皆系应褒、林木接受,忽自宅堂传出。尽是子弟同坐,商议判词,其父子或自相争执。弟妓早晚出入宅堂,公然请嘱,每事皆有定价,多至数千缗。又纵狱吏百端乞觅,民间冤苦,不可胜言。
一、仲友自到任来,本性喜引致奸私公事,或告首事不干己,或帏箔暧昧不明,或僧道与人有冤,并行受领,皆欲穷究根底。并不凭信狱官推司所勘,自引归花园中亭馆及宅堂后宴坐去处,亲自鞠问,语言秽媟,吏卒羞闻。当面露示其合该刑名至重之意,其弟妓与心腹人吏、住持乡僧等,内外相通,同共请托,取受货赂,不可胜计,并是子弟专决。其所诺不副者,虽已释去,复行追系,增其刑名。所需既满者,刑名虽重,结案之后,平白不断。如僧景猷犯奸事,道士祝元善亦预。景猷富厚,责赂甚重,不能应其所需,则籍没其衣钵庄产之属。祝元善因栖霞知宫姓李者以弹琴出入宅堂,首以厚赂径达,未断间先令放出,竟不断罪。李承节之妻为应扬所犯,乃外甥犯从舅母,或佃者犯主母,干连十馀人。临断时,得二千缗,平白不断。富室黄士龙、黄日新更易其妻,秽不可言,并自引上亲勘。既受其物,至今不断。凡此等事皆显然,人所共知者。
一、两狱直日,收禁罪囚,罗织枝蔓,不容狱官依法裁处,须令逐日过厅取禀己意,以为轻重高下,每事多是曲法枉断。缘此拘系既多,致死百馀人,全不顾恤。
一、仲友在乡开张鱼鲞铺,去年有客人贩到鲞鲑一船,凡数百篰,更不容本州人户货买,并自低价贩般,归本家出卖,并差本州兵级般运。其他海味,悉皆称是,至今逐时贩运不绝。
一、仲友自到任以来,关集刊字工匠在小厅侧雕小字赋集,每集二千道。刊板既成,般运归本家书坊货卖。其第一次所刊赋板印卖将漫,今又关集工匠又刊一番。凡材料、口食、纸墨之类,并是支破官钱。又乘势雕造花板,印染斑襭之属凡数十片,发归本家䌽帛铺,充染帛用。
一、仲友因修造兵器,前后发买牛羊皮穿甲及生丝打弓弩弦,支破不可胜计。其牛羊皮买来甚少,钱亦不归。所买生丝,除量支作弓弩弦用外,并发归本家䌽帛铺机织货卖。
一、仲友又因修造兵器,自造精细铁甲数副,及弓弩刀枪各十数件,收入宅堂,不知将作何用。
一、本州新报恩寺元有住持僧,诬以他罪逐去,却请乡僧介登来此住持,早晚出入宅堂,传度关节。凡五县僧寺,易换住持几遍,尽是介登保明乞差,通同接受货卖,每处必数百缗。其中皆是婺州富僧,近又有应世荣者,亦作士户状陈乞,即时给帖。其无忌惮,容小人紊乱郡政,一至于此。
一、仲友自到任以来,违法招刺厢兵,每一名必立定价,外寨兵士一百贯,在城兵士止三五十贯。下至学院子、修合医人,刊碑刊版工匠,弟妓厨子,各得干预请求。去年七月间,有外寨兵士经州下状,告论兵士周荣托仙居县丞杨浩赍钱一千贯,嘱本官厅子转求刺军十名事,虽送有司,缘钱入己,竟不追究,有案状可验。若刷具仲友自到任以来刺过厢兵人数,可照所受钱数。
一、本州贩香牙人应世荣奸猾小人,因其家资稍厚,左右引致。以曾与仲友建立生祠,乃延为上客,与之颂赞,亲自题写。世荣乃刻石誇张,因此妄作声势,出入宅堂。仲友专一信委,为心腹爪牙,凡首奸获酒,尽是世荣发之,仲友却令临海县丞将带兵卒数十人追捕。每一如此,阖郡搔扰惊走。其他挑起事端及报其私冤,罗织平人,寘于重宪,不可胜数。所断轻重,并出世荣己意,全无州郡。虽士大夫善人之家,亦被凌蔑,郡人指为殃祸。其人取受,前后不可计数,每事所得,必与其子弟分受。若非送有司勘其情犯,编配远恶去处,何以赎陷害乡土善良无穷之罪!
一、临海县丞曹格系仲友长子妻党,其人凶暴贪婪,全无忌惮。自仲友到任,倚恃至亲之故,妄作声势,凌侮同官,捶挞胥吏。凡士大夫,不问见任寄居,无不遭其谮诉。以其妻出入郡斋,日有丑恶之声传播一郡,公然不时出入宅堂,或入其子舍传度关节,百端取受。并仲友长子之妻父曹宣教者,即曹格之堂兄,往来曹格之家,通同干预公事,全无顾藉。仲友弟妇儿女妇侄不时往曹格之家饮燕,媟狎无礼,靡所不至,全无廉耻。其曹格日来纵横尤甚,每年受纳官物,皆干求差预,百端阻抑。人户所纳之物,绢必挼拶令破,绵子晒或经月,米麦必十来日宿仓,又多取合耗,人之冤苦,无所告诉。似此奸猾小吏,辄敢凭藉声势,苦虐士民,可不明正典刑!
一、仲友有三子,长曰士俊,次曰士特、士济,及其甥侄数人,随侍来此。自到任,见客则立于屏侧,引问公事则环于坐隅,或与胥吏混立,纷然干预。有签押决遣,各出己意,不容其父下笔。多因贿赂先入,其父不止,明知有公受其欺者,是非曲直,一切反戾。其父子各据弟妓,三子多出入王静、沈玉、张婵、朱妙、沈芳之家,盘合简帖,络绎道路。本州士民有得其子所与弟妓书简受关节者,亦曾连粘投状,诉于提刑行司。
一、仲友自到任以来,宠爱弟妓,遂与诸子更相踰滥。行首严蕊稍以色称,仲友与之媟狎,虽在公筵,全无顾忌。公然与之落籍,令表弟高宣教以公库轿乘钱物津发归婺州别宅。严蕊临行时,系是仲友祖母私忌式假,却在宅堂令公库安排筵会,饯送严蕊。近来又与沈芳、王静、沈玉、张婵、朱妙等更互留宿宅堂,供直仲友洗浴。引断公事,多是沈芳先入,私约商议既定,沈芳亲抱仲友幼女出厅事劝解。仲友伪作依从形状,即时宽放。如应扬犯奸等事,并是临时装点此等情态。本州亢旱,启建祈雨道场,安抚司文牒传奉圣旨,令精意祈求,非不严切,仲友却追拘收外县弟子十馀人及散乐二三十人,逐日出入宅堂,以下棋弹琴为名,公然于道场前往来。一日,寄居士民在仪门下修设水陆道场,其长子士俊自临海县丞曹格家醉归,带挟弟妓数人,于本处观视,嬉笑歌唱,无所不至。士庶叹恨,皆云太守如此,儿子又如此,如何会有雨泽感应?又因断屠日,仲友却令公厨供造法煮鸡鹅蹄肚食物入宅堂,其长子士俊又以盘合乘贮生料猪羊水鸡之类送与行首王静,人皆惊骇。缘此百姓忿怒,因士俊鬨游无节,公然捶打于弟妓家,更不敢根究。
一、仲友有婺州邻近人周四,会放烟火,其妻会下棋。仲友招唤来此,遇作州会,以呈艺为由,每次支破公库钱酒计十馀贯,前后支过钱约数百贯。妻常出入宅堂下棋,仲友却委放烟火人探听外事。如犯奸首酒等事,亦是此人在外邀求,稍不如意,即时挑发。其间又有在婺州唤到刊字碑塑佛工匠十馀人,壁截郡治堂屋安歇,支破公库钱物供赡,专是在外探刺生事。
一、仲友造置浮桥破费,支万馀贯官钱,搔扰五县百姓数月方就。初以济人往来为名,及桥成了,却专置一司,以收力胜为名,拦截过往舟船,满三日一次放过,百端阻节搜检,生出公事不可胜计。此项若不早与奏闻,行下废罢,却是本州添一税场,遗害无穷。向去复有掊刻之人,因而增添收税课额,若一两政循袭,必不肯废。此大系利害,桥成未及一年,已收过力胜钱二千五百馀贯,见有簿历可照。
一、仲友贪墨无耻,素乏廉称。到官之初,适见公使库有前政积下官钱十馀万贯,竟遂有席卷之意。乃择奸猾使臣姚舜卿为监官,并与公库手分马澄日夕握手密谋,将公库诸色官钱巧作名色支破,变转官会,并用竹笼盛贮入宅,辄先令其子节次作文字行李担押归。前后几数万缗,皆有实迹。及染造真紫色帛等物,动至数千匹,皆用官钱,托以人事为名,逐旋发归,以为货卖之资。其他不急之物,往往称是。乞追姚舜卿、马澄并帐设库专知陆侃,送清强官司勘鞠,便见著实。今来既得改除归乡,行李亦数百担,他可知矣。有雕匠姓蒋人,因造假会事发,永康县差人密来擒捕。仲友辄令兵卒劫取,反将承差人送狱絣打。永康县无如之何,径申提刑司,牒本州发遣。仲友辄作本人身死备申,至今尚在本州。其不遵法度,皆此类也。
右其通判及士民所述仲友罪状,谨件如前。谨录奏闻,伏候敕旨。
杜公国珍圹志 南宋 · 丁蒧
出处:全宋文卷六九四九
公杜姓,讳国珍,君宝其字也。系族著声,历世不绝,其后徙居江南,游宦槜李,而因家华亭。曾祖永、祖显,潜德不耀;父祥,迪功郎。公初授承信郎,累仕戎司属官。少嗜学而不务进取,卜筑江皋,雅有园池之乐,以功名付后嗣。辟家塾二区,曰「学古」,曰「桂芳」,诜诜有声场屋。建置教刹,锡名普光,日给缁徒常二千指。寺之西偏榜庵曰「敬」,为燕申参请之所。以至市田以代乡人之雇役,立冢以敛死者之无归,创建祠山行宇,以便居民之祈向,造梁穿井,为之不靳。享年八十有二,可谓称德矣。嘉定八年四月二十一日,卒于正寝。即其冬十二月十三日,葬于县新江乡之原。母王氏,娶沈氏,俱封儒人。男五人:文彧,将仕郎,娶陆氏;崇之,保义郎,娶钱氏;垕之,成忠郎,娶姚氏;文修不仕,娶钱氏;申之,承节郎,娶董氏,继室钱氏。四子先公卒,惟崇之领诸孙以奉襄事。女二人:长适承信郎周舜卿,次适修武郎丁蒧。孙男八人,孙女五人,孙婿二人,曾孙男五人,孙女二人。其详则见于宣教郎、太学博士陈公伯震之行状,朝请大夫、试中书舍人、兼直学士院任公希夷之墓志。吁!公平生趋向表表,于名流之称述,始终可考而无愧。婿丁蒧书而纳诸圹。
按:光绪《青浦县志》卷一二,光绪五年刻本。
子产传 宋 · 胡寅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一八四、《斐然集》卷二四
国侨字子产,郑之公族子国之子也。达治知变,正而有谋。鲁襄公之八年,子国侵蔡,获司马燮,郑人皆喜,惟子产不顺,曰:「小国无文德而有武功,祸莫大焉。楚人来讨,能勿从乎?从之,晋师必至。晋楚伐郑,自今郑国不四五年,弗得宁矣」。子国怒曰:「尔何知,国有大命而有正卿,童子言焉,将为戮矣」。郑伯献捷于晋。其年冬,楚公子贞帅师伐郑,讨侵蔡也。子驷曰:「民急矣,姑从楚以纾我民」。乃及楚平。使行人告于晋,晋人对曰:「君有楚命,亦不使一介行李告于寡君。而即安于楚君之所欲,谁敢违君」?明年,晋帅诸侯军于城下,郑人恐,乃行成。楚子闻郑与诸侯同盟于戏也,复伐郑。郑人患晋楚之故,谋使晋师致死于己,乃侵宋以怒之。又明年,晋会十一国之师观兵于郑东南门之外,三驾而楚不能与争,然后纳斥𭏒,禁侵掠,盟于萧鱼。盖五年而郑国得宁,卒如子产之说焉。初,子驷当国,子国为司马。驷与尉止有争,及为田洫,司氏、堵氏、侯氏、子师氏皆丧田,故五族聚群不逞之徒以作乱,攻执政于西宫,杀子驷及子国。独司徒子孔知之,得不死。子驷之子闻盗,不儆而出,尸而追盗,盗入于北宫,乃归授甲,臣妾多逃,器用多丧。子产闻盗为门者,庀群司,闭府库,完守备,成列而后出,兵车十七乘,尸而攻盗于北宫,杀尉止盗,众乃奔。子孔当国,为载书以位序听政,辟大夫诸司,门子弗顺,将诛之。子产请焚书,子孔不可,曰:「为书以定国,众怒而焚之,是众为政也,国不亦难乎」?子产曰:「众怒难犯,专欲难成,合二难以安国,危之道也。不如焚书以安众。子得所欲,欲为政也,众亦得安,夫岂不可?专欲无成,犯众兴祸,子必从之」。乃焚书于仓门之外,众而后定。子孔之为政也专,国人乃讨西宫之难(尉止作难,子孔知而不言。),杀子孔,而立子产为卿。襄公二十有二年,晋人徵朝于郑,少正子产对曰:「在昔先君悼公九年,我寡君于是即位。即位八月而我先大夫子驷从寡君以朝于执事,执事不礼于寡君,寡君惧,因是行也。二年六月朝于楚,晋是以有戏之役,楚人犹竞而申礼于敝邑。敝邑欲从执事,而惧为大尤,曰:『晋其谓我不共有礼,是以不敢携贰于楚』。我四年三月,先大夫子蟜又从寡君以观衅于楚。晋于是乎有萧鱼之役,谓我敝邑迩在晋国,譬诸草木,吾臭味也,何敢差池?楚亦不竞,寡君尽其土实,重之以宗器,以受齐盟,遂帅群臣随于执事以会岁终。贰于楚者子侯石盂,归而讨之湨梁之明年。子蟜老矣,公孙夏从寡君以朝于君,见于尝酎,与执燔焉。间二年,闻君将靖东夏,四月又朝,以听事期。不朝之间,无岁不聘,无役不从,以大国政令之无常,国家罢病,不虞荐至,无日不惕,岂敢忘职?大国若安定之,其朝夕在廷,何辱命焉?若不恤其患,而以为口实,其无乃不堪任命,而剪为仇雠,敝邑是惧,其敢忘君命?委诸执事,执事实重图之」。晋人惮其辞,自是免于大国之讨。范宣子为政,诸侯之币重,郑人病之,子产寓书以告宣子曰:「子为晋国,四邻诸侯不闻令德,而闻重币,侨也惑之。侨闻君子长国家者,非无贿之患,而无令名之难。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,则诸侯贰,若吾子赖之,则晋国贰。诸侯贰则晋国坏,晋国贰则子之家坏,何没没也,将焉用贿?夫令名,德之舆也;德,国家之基也。有基无坏,无亦是务乎?有德则乐,乐则能久。诗云『乐只君子,邦家之基』,有令德也夫!『上帝临女,无贰尔心』,有令名也夫!恕思以明德,则令名载而行之,是以远至迩安,毋宁使人谓子,子实生我,而谓子浚我以生乎?象有齿,以焚其身,贿也」。宣子悦,乃轻币。初,陈侯会楚子伐郑,当陈隧者,井堙木刊,郑人怨之。襄公之二十五年,子展及子产帅车七百乘伐陈,宵入陈城,陈侯奔于墓。子展命师无入公宫,与子产亲御诸门,数俘而出,祝祓社,司徒致民,司马致节,司空致地,乃还。使子产献捷于晋,戎服将事,晋人问陈之罪,对曰:「昔虞阏父为周陶正,以服事我先王,我先王赖其器用与神明之后也,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,而封诸陈,以备三恪,则我周之自出,至于今是赖。桓公五父之乱,先君庄公与蔡人奉戴厉公至于庄宣,皆我之自立;夏氏之乱,成公播荡,又我之自入,君所知也。今陈忘周之大德,蔑我大惠,弃我姻亲,介恃楚众,以凭陵我敝邑,不可亿逞,是以有往年之告。未获成命,则有我东门之役。当陈隧者井堙木刊,敝邑大惧不竞,而耻大姬。天诱其衷,启敝邑心,陈知其罪,授首于我,用敢献功」。晋人曰:「何故侵小」?对曰:「先王之命,惟罪所在,各致其辟。且天子之地一圻,列国之地一同。自是以衰,今大国多数圻矣。若无侵小,何以至焉」?晋人曰:「何故戎服」?对曰:「我先君武、庄为平、桓卿士。城濮之役,文公布命曰各复旧职,命我文公戎服辅王,以受楚捷,不敢废王命故也」。士庄伯不能诘,复于赵文子。文子曰:「其辞顺,犯顺不祥」。乃受之。仲尼曰:「言以足志,文以足言。不言,谁知其志?言之无文,行之不远。晋为伯,郑入陈,非文辞不为功,慎辞哉」!郑伯赏入陈之功,享子展,赐之先路、三命之服,先八邑。赐子产次路、再命之服,先六邑。子产辞邑曰:「自上以下,降杀以两,礼也。臣之位在四(上子展,次子西,次伯有,次子产。),且子展之功,臣不敢及赏礼,请辞邑」。公固与之,乃受三邑。公孙挥曰:「子产将知政矣。让不失礼」。楚子及秦侵郑,楚人获郑大夫皇颉以献于秦,郑人取货于印氏,子太叔为令正以请之,子产曰:「不获。受楚之功,而取货于郑,不可为国。秦不其然。若曰拜君之勤,微君之惠,楚师其犹在敝邑之城下,其可弗从」?遂行。秦人不予,更币,从子产而后获皇颉。许灵公如楚,请伐郑,师未兴而卒于楚。楚子曰:「不伐郑,何以求诸侯」?楚师起,郑人将禦之,子产曰:「晋楚将平,诸侯将和,楚王是故昧于一来,不如使逞而归,乃易成也。夫小人之性衅于勇,啬于祸。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,非国家之利也,若何从之」?子展悦,不禦寇。楚人入南里,堕其城,涉于汜而归。明年,宋向戍请于晋楚,欲弭诸侯之兵,果盟于宋。自是晋楚之从交相见也。蔡侯自晋归,过于郑,郑伯享之不敬,子产曰:「蔡侯其不免乎?日其过此也,君使子展廷劳于东门之外,而傲吾曰:『犹将更之』。今还受享而惰,乃其心也。君小国事大国,而傲惰以为己心,将得死乎?若不免,必由其子。其为君也,淫而不父。侨闻之,如是者恒有子祸」。未几,蔡世子果弑其君固。子产相郑伯以如楚,舍而不坛,外仆言曰:「昔先大夫相先君适四国,未尝不为坛。自是至今,亦皆循之。今子草舍,无乃不可乎」?子产曰:「大适小则为坛,小适大则苟舍而已,焉用坛?侨闻之,大适小有五美:宥其罪戾,舍其过失,救其灾患,赏其德刑,教其不及。小国不困,怀服如归,是故作坛以昭其功,宣告后人,无怠于德。小适大有五恶:说其罪戾,请其不足,行其政事,共其职贡,从其时命。不然,则重其币帛以贺其福而吊其凶。皆小国之祸也,焉用作坛以昭其祸」?延陵季子聘于上国,至齐说晏平仲,至卫说蘧伯玉,至晋说叔向,适郑见子产,如旧相识,与之缟带,子产献纻衣焉,谓子产曰:「郑之执政侈,难将作矣,政必及子。子为政,慎之以礼。不然,郑国将败」。初,伯有知政,使子皙如楚,辞曰:「楚郑方恶而使余往,是杀余也」。伯有曰:「尔世行也」。将强使之,子皙曰:「可则往,难则已,何世之有」?怒而将伐伯有,诸大夫和之。裨谌曰:「祸未歇也,必三年而后能纾」。然明曰:「政将焉往」?裨谌曰:「善之代不善,天命也,其焉辟?子产举不躐等,则位班也,择善而举,则世隆也。天又除之,夺伯有魄,子西即世,将焉辟之?天祸郑久矣,其必使子产息之,乃犹可以戾」。未几,子产相郑伯以如晋,叔向问郑之政焉,对曰:「吾得见与否在此岁也。驷良方争(驷子皙,良伯有。),未知所成,若有所成,吾得见乃可知也」。叔向曰:「不既和矣乎」?对曰:「伯有侈而愎,子皙好在人上,莫能相下也。虽其和,犹相积恶也,恶至无日矣」。伯有耆酒,为窟室而夜饮酒击钟焉达旦,朝者皆自朝布路而罢。又将使子皙如楚,子皙以驷氏之甲伐之,伯有奔许。大夫聚谋,子皮曰:「仲虺之志云『取乱侮亡,推亡固存』,国之利也。罕、驷、丰同生(罕子皮,驷子皙,丰公孙段,本同母兄弟。),伯有汰侈,故不免」。人谓子产就直助强,子产曰:「岂为我徒,国之祸难,谁知所敝。或主强直,难乃不生,姑成吾所」。因敛伯有氏之死者,不及谋而遂行,子皮止之,众曰:「人不我顺,何止焉」?子皮曰:「夫子礼于死者,况生者乎」?遂自止之。子产乃入,郑伯及其大夫国人盟。伯有闻郑人之盟己也怒,闻子皮之甲不与攻己也喜,遂自墓门之渎入。驷带率国人伐之,皆召子产,子产曰:「兄弟而及此,吾从天所与」。伯有死于羊肆,子产枕之股而哭,敛而殡之,伯有之臣在市侧者,既而葬诸斗城。驷氏欲攻子产,子皮怒曰:「礼,国之干也。杀有礼,祸莫大焉」。乃止。于是子皮为上卿,而授子产以政。辞曰:「国小而偪,族大宠多,不可为也」。子皮曰:「虎帅以听,谁敢犯子?子善相之。国无小,小能事大,国乃宽」。子产为政,有事伯石(伯石公孙段;有事,欲使之。),赂与之邑,子太叔曰:「国皆其国也,奚独赂焉」?子产曰:「无欲实难,皆得其欲以从其事,而要其成,非我有成,其在人乎?何爱于邑?邑将焉往」?子太叔曰:「若四国何」?子产曰:「非相违也,而相从也,四国何尤焉?郑书有之曰『安定国家必大焉先』,姑先安大,以待其所归耳」。伯有既死,使太史命伯石为卿,辞,太史退则请命焉,复命之,又辞,如是三乃受策,入拜。子产是以恶其为人也,使次己位。子产使都鄙有章,上下有服,田有封洫,庐井有伍,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,泰侈者因而毙之。丰卷将祭,请田焉,弗许,曰:「唯君用鲜,众给而已」。子张怒(丰卷。),退而徵役(欲攻子产。),子产奔晋,子皮止之,而逐丰卷,丰卷出奔,子产请其田里,三年而复之,反其田里。及其入焉,从政一年,舆人诵之曰:「取我衣冠而褚之,取我田畴而伍之,孰杀子产,吾其与之」。及三年,又诵之曰:「我有子弟,子产诲之。我有田畴,子产殖之。子产而死,谁其嗣之」?郑伯如晋,晋侯以鲁襄公之丧,故未之见也。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。士文伯让之曰:「敝邑以政刑之不修,寇盗充斥,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?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,高其闬闳,厚其墙垣,以无忧客使。今吾子坏之,虽从者能戒,其若异客何?以敝邑之为盟主,缮完葺墙以待宾客,若皆毁之,其何以供命?寡君使丐请命」。对曰:「以敝邑褊小,介于大国,诛求无时,是以不敢宁居,悉索敝赋,以来会时事。逢执事之不閒而未得见,又不获闻命,未知见时,不敢输币,亦不敢暴露。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,非荐陈之不敢输也。其暴露之,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,以重敝邑之罪。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,宫室卑庳,无观台榭,以崇大诸侯之馆。馆如公寝,库厩缮修,司空以时平易道路,圬人以时塓馆宫室。诸侯宾至,甸设庭燎,仆人巡宫,车马有所,宾从有代,巾车脂辖,隶人牧圉,各瞻其事,百官之属,各展其物。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,忧乐同之,事则巡之,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,宾至如归,无宁菑患,不谓寇盗,而亦不患燥湿。今铜鞮之宫数里,而诸侯舍于隶人,门不容车,而不可踰越,盗贼公行而夭厉不戒,宾见无时,命不可知。若又勿坏,是无所藏币,以重罪也。敢请执事,将何所命之?虽君之有鲁丧,亦敝邑之忧也。若获荐币修垣而行,君之惠也。敢惮勤劳」?文伯复命,赵文子曰:「信我实不德,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,是吾罪也」。使士文伯谢不敏焉,晋侯见郑伯有加礼,厚其宴好而归之。乃筑诸侯之馆,叔向曰:「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!子产有辞,诸侯赖之,若之何其释辞也」。是岁,北宫文子相卫襄公如楚,过郑,印段廷劳于棐林如聘礼,而以劳辞。文子入聘,子羽为行人,冯简子与子太叔逆客,事毕而出,言于卫侯曰:「郑有礼,其数世之福也,其无大国之讨乎?诗云『谁能执热,逝不以濯』,礼之于政,如热之有濯也。濯以救热,何患之有」?子产之从政也,择能而使之。冯简子能断大事,子太叔美秀,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,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贤否,而又善为辞令。裨谌能谋,谋于野则获,谋于邑则否。郑国将有诸侯之事,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,且使多为辞令,与裨谌乘以适野,使谋可否,而告冯简子使断之。事成,乃授子太叔使行之,以应对宾客。是以鲜有败事,北宫文子所谓有礼也。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,然明谓子产曰:「毁乡校如何」?子产曰:「何为?夫人朝夕退而游焉,以议执政之善否。其所善者吾则行之,其所恶者吾则改之,是吾师也,若之何毁之?吾闻忠善以损怨,不闻作威以防怨,岂不遽止?然犹防川,大决所犯,伤人必多,吾不克救也。不如小决使道,不如吾闻而药之也」。然明曰:「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。小人实不才,若果行此,其郑国实赖之,岂唯二三臣」。仲尼闻是语也,曰:「以是观之,人谓子产不仁,吾不信也」。子皮欲使尹何为邑,子产曰:「少,未知可否」?子皮曰:「愿吾爱之,不吾叛也。使夫往而学焉,夫亦愈知治矣」。子产曰:「不可。人之爱人,求利之也。今吾子爱人则以政,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,其伤实多。子之爱人,伤之而已,其谁敢求爱于子?子于郑国,栋也,栋折榱崩,侨将压焉,敢不尽言?子有美锦,不使人学制焉。大官大邑,身之所庇也,而使学者制焉,其为美锦,不亦多乎?侨闻学而后入政,未闻以政学者也。若果行此,必有所害。譬如田猎射御,贯则能获禽,若未尝登车射御,则败绩压覆是惧,何暇思获」?子皮曰:「善哉,虎不敏。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,小人务知小者近者。我小人也,衣服附在吾身,我知而慎之。大官大邑,所以庇身也,吾远而慢之。微子之言,吾不知也。他日我曰子为郑国,我为吾家以庇焉,其可也。今而后知不足,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」。子产曰:「人心之不同,如其面焉。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?抑心所谓危,亦以告也」。子皮以为忠,故委政焉。子产是以能为郑国。鲁昭公之元年,楚公子围聘于郑,且娶于公孙段氏,伍举为介。将入馆,郑人恶楚怀诈,使行人子羽与之言,乃馆于外。既聘,将以兵众逆,子产使子羽辞曰:「以敝邑褊小,不足以容从者,请墠听命」。令尹命伯州犁对曰:「君辱贶寡大夫围,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,围布几筵,告于庄共之庙而来,若野赐之,是委君贶于草莽也。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。不宁唯是,又使围蒙其先君,将不得为寡君老,其蔑以复矣。唯大夫图之」。子羽曰:「小国无罪,恃实其罪。将恃大国之安靖己,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,小国失恃,而惩诸侯,使莫不憾者。距违君命,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。不然,敝邑馆人之属也,其敢爱丰氏之祧」。伍举知其有备,乃请垂櫜而入。居无何,令尹围使公子黑肱、伯州犁城犨栎郏,郑人惧,子产曰:「不害,令尹将行大事,而先除二子也。祸不及郑,何患焉」?已而围果弑楚子,杀伯州犁,而黑肱出,乃自立为君。于是游吉如楚,归语子产曰:「具行器矣。楚王汰侈而自说其事,必合诸侯,吾往无日矣」。子产曰:「不数岁未能也」。后四年,始会诸侯于申。子产聘于晋,叔向问焉,曰:「寡君疾病,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,史莫知之,敢问此何神也」?子产曰:「昔高辛氏有二子,伯曰阏伯,季曰实沈,居于旷林,不相能也,日寻干戈,以相征讨。后帝不臧,迁阏伯于商丘,主辰,商人是因,故辰为商星;迁实沈于大夏,主参,唐人是因,故参为晋星。然则实沈参神也。昔金天氏裔子曰昧,为玄冥师,生允格台骀,台骀能业其官,宣汾洮,障大泽。帝用嘉之,封诸汾州,沈、姒、蓐、黄,实守其祀。今晋主汾而灭之,然则台骀汾神也,抑此二者,不及君身。山川之神,则水旱疠疫之灾,于是乎禜之;日月星辰之神,则雪霜风雨之不时,于是乎禜之。若君身,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。侨闻君子有四时,朝以听政,昼以访问,夕以修令,夜以安身。于是乎节宣其气,勿使有所壅闭湫底,以露其体,兹心不爽,而昏乱百度。今无乃壹之,则生疾矣。侨又闻内官不及同姓,故男女辨姓,礼之大司也。今君内实有四姬焉,其无乃是乎」?晋侯闻其言曰:「博物君子也」。而厚为之礼。叔向出,行人子羽送之,叔向问郑故焉,且问子晰,对曰:「其与几何?无礼而好陵人,怙富而卑其上,弗能久矣」。初,郑徐吾犯之妹美,公孙楚聘之矣,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。犯惧,告子产,子产曰:「是国无政,非子之患也,唯所欲与」。犯请于二子,请使女择焉,皆许之。子晰盛饰,入布币而出,子南戎服入,左右射,超乘而出。女自房观之曰:「子晰信美矣,抑子南夫也。夫夫妇妇,所谓顺也」。适子南氏,子晰怒,櫜甲以见子南,欲杀之而取其妻。子南执戈击之,及冲,子晰伤而归,告大夫曰:「我好见之,不知其有异志也,故伤」。大夫皆谋之子产,曰:「直钧幼贱,有罪,罪在楚也(先聘子南直也,用戈子晰直也,子产未能讨,故钧其事而罪楚。)」。乃执子南而数之曰:「国之大节有五,女皆奸之:畏君之威,听其政,尊其贵,事其长,养其亲。五者所以为国也。今君在国,女用兵焉,不畏威也。奸国之纪,不听政也。子晰上大夫,女嬖大夫而弗下之,不尊贵也。幼而不忌,不事长也。兵其从兄,不养亲也。君曰余不忍女杀,宥女以远,勉速行乎?无重而罪」。遂放游楚于吴,将行,子产咨于太叔,太叔曰:「吉不能亢身,焉能亢宗?彼国政也,非私难也。子图郑国,利则行之,又何疑焉?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,夫岂不爱王室故也。吉若获戾,子将行之,何有于诸游」?郑为游楚乱,故六卿私盟于薰隧,公孙黑强与于盟,使太史书其名,且曰七子。子产弗讨。未几,公孙黑将作乱,欲去游氏而代其位,伤疾作而不果。驷氏与诸大夫欲杀之,子产在鄙,闻之惧弗及,乘遽而至,使吏数之曰:「伯有之乱,以大国之事而未尔讨也。尔有乱心无厌,国不女堪。专伐伯有,而罪一也。昆弟争室,而罪二也。薰隧之盟,女矫君位,而罪三也。有死罪三,何以堪之?不速死,大刑将至」。再拜稽首,辞曰:「死在朝夕,无助天为虐」。子产曰:「人谁不死,凶人不终命也。作凶事,为凶人,不助天,其助凶人乎」?请以印为褚师(市官。),子产曰:「印也若才,君将任之,不才,将朝夕从女。女罪之不恤,而又何请焉?不速死,司寇将至」。乃缢而尸诸周氏之衢,加木焉。子产相郑伯如楚,楚子享之,赋《吉日》。既享子产,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,因使椒举如晋求诸侯,问于子产曰:「晋其许我诸侯乎」?对曰:「晋君少安,不在诸侯。其大夫多求,莫匡其君」。在宋之盟,又曰:「如一若不许,君将焉用之」?王曰:「诸侯其来乎」?对曰:「从宋之盟,承君之欢,不畏大国,何故不来?不来者,其鲁、卫、曹、邾乎?曹畏宋,邾畏鲁,鲁、卫偪于齐而亲于晋,惟是不来。其馀君之所及也」。王曰:「然则,吾所求者无不可乎」?对曰:「求逞于人,不可;与人同欲,尽济」。明年夏,诸侯如楚,曹、邾辞以难,鲁辞以时祭,卫侯辞以疾,椒举言于楚子曰:「诸侯无归,礼以为归。今君始得诸侯,其慎礼矣。宋向戍、郑公孙侨在,诸侯之良也,君其选焉」。楚子乃问礼于左师及子产。左师献公合诸侯之礼六,子产献伯子男会公之礼六。君子谓合,左师善守先代,子产善相小国。楚子示诸侯侈,椒举谏不听,子产见左师曰:「吾不患楚矣。汰而愎谏,不过十年」。左师曰:「不十年侈,其恶不远,远恶而后弃,善亦如之,德远而后兴」。子产作丘赋,国人谤之曰:「其父死于路,己为虿尾,以令于国,国将若之何」?子宽以告,子产曰:「何害。苟利社稷,死生以之。且吾闻为善者不改其度,故能有济。民不可逞,度不可改,《诗》曰:『礼义不愆,何恤人言』?吾不迁矣」。子宽曰:「君子作法于凉,其敝犹贪,作法于贪,敝将若何?政不率法而制于心,民各有心,何上之有」?郑人铸刑书,叔向诒书子产曰:「始吾有虞于子,今则已矣。昔先王议事以制,不为刑辟,惧民之有争心也。民知有辟,则不忌于上,之有争心,以徵于书,而徼倖以成之,弗可为矣。夏有乱政而作禹刑,商有乱政而作汤刑,周有乱政而作九刑。三辟之兴,皆叔世也。今吾子相郑国,作封洫,立谤政,制参辟,铸刑书,将以靖民,不亦难乎?诗曰『仪式刑文王之典,日靖四方』,又曰『仪刑文王,万邦作孚』。如是何辟之有?民知争端矣,将弃礼而徵于书,锥刀之末,将尽争之,乱狱滋丰,贿赂并行,终子之世,郑其败乎」?子产复书曰:「若吾子之言,侨不才,不能及子孙,吾以救世也。既不承命,敢忘大惠」?子产聘于晋,晋侯有疾,韩宣子逆客,私焉曰:「寡君寝疾,于今三月矣。并走群望,有加而无瘳,今梦黄熊入于寝门,其何厉鬼也」?对曰:「以君之明,子为大政,其何厉之有?昔尧殛鲧于羽山,其神化为黄熊,以入于羽渊,实为夏郊,三代祀之。晋为盟主,其或者未之祀乎」?韩子祀夏郊,晋侯有间,赐子产莒之方鼎二。郑人相惊以伯有,曰:「伯有至矣」。则皆走,不知所往。或梦伯有介而行曰:「壬子予将杀带也。明年壬寅,予又将杀段也」。期至而驷带、公孙段卒,国人愈惧。子产立公孙泄及良止以抚之,乃止(泄,子孔子;止,伯有子。)。子太叔问其故,子产曰:「鬼有所归,乃不为厉。吾为之归也」。太叔曰:「公孙泄何为」?子产曰:「说也为身无义,而图说从政有所反之,以取媚也。不媚不信,不信,民不从也」。及子产适晋,赵景子问焉曰:「伯有犹能为鬼乎」?子产曰:「能。人生始化曰魄,既生魄,阳曰魂,用物精多,则魂魄强。是以有精爽,至于神明。匹夫匹妇强死,其魂魄犹能凭依于人,以为淫厉,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,子良之孙,子耳之子,敝邑之卿,从政三世矣。郑虽无腆,抑谚曰,蕞尔国,而三世执其政柄。其用物也弘矣,其取精也多矣,其族又大,所冯厚矣而强死能为鬼,不亦宜乎」?子产为丰施归州田于韩宣子曰:「日君以公孙段为能任其事,而赐之州田(初,段相郑伯如晋,礼无违者,晋侯赐之田。施,段之子。),今无禄早世,不获久享,君德其子弗敢有。不敢以闻于君,私致诸子」。宣子辞,子产曰:「古人有言曰『其父析薪,其子弗克负荷』。施将惧不能任其先人之禄,其况能任大国之赐?纵吾子为政而可,后之人若属有疆埸之言,敝邑获戾而丰氏受其大讨。吾子取州,是免敝邑于戾,而建置丰氏也,敢以为请」。宣子乃受之。郑罕朔奔晋,韩宣子问其位于子产,子产曰:「君之羁臣,苟得容以逃死,何位之敢择?卿违从大夫之位,罪人以其罪降,古之制也。朔于敝邑,亚大夫也,其官马师也。获戾而逃,惟执政所寘之,得免其死,为惠大矣,又敢求位」?宣子为子产之敏也,使从嬖大夫。晋平公卒,诸侯如晋送葬,郑子皮将以币行,子产曰:「丧焉用币?用币必百两,百两必千人,千人至将不行,不行必尽用之。几千人而国不亡」?子皮固请以行。既葬,诸侯之大夫欲因见新君,叔孙昭子曰:「非礼也」。弗听。叔向辞之曰:「大夫之事毕矣,而又命孤,孤斩焉在衰绖之中,其以嘉服见则丧礼未毕,其以丧服见则是重受吊也。大夫将若之何」?皆无辞以见。子皮尽用其币,归谓子羽曰:「非知之实难,将在行之。夫子知之矣,我则不足。《书》曰『欲败度,纵败礼』,我之谓矣。夫子知度与礼矣,我实纵欲而不能自克也」。初,子产如陈涖盟,归告大夫曰:「陈亡国也,不可与也。聚禾粟,缮城郭,恃此二者而不抚其民,其君弱植,公子侈,太子卑,大夫敖,政多门,以介于大国,能无亡乎?不过十年矣」。后十年果为楚所灭。楚子诱蔡侯般杀之于申,遂围蔡。晋荀吴谓韩宣子曰:「前日不能救陈,今又不能救蔡,为盟主而不恤亡国,将焉用之」?遂告诸侯会于厥憖,子皮将行,子产曰:「行不远不能救蔡也。蔡小而不顺,楚大而不德,天将弃蔡以壅楚,盈而罚之,蔡必亡矣。且丧君而能守者鲜矣,三年楚其有咎乎?美恶周必复,楚恶周矣」。已而晋人请蔡于楚,果弗许,而诸侯归。于是郑简公卒,将为葬,除及游氏之庙,将毁焉。子太叔使其除徒执用以立,而无庸毁,曰:「子产过女而问,何故不毁?乃曰不忍庙也,诺,将毁矣」。既如是,子产乃使辟之司墓之室。有当道者毁之,则朝而塴,弗毁则日中而塴。子太叔请毁之曰:「无若诸侯之宾何」?子产曰:「诸侯之宾能来会吾丧,岂惮日中,无损于宾而民不害,何故不为」?遂不毁,日中而葬。君子谓子产于是乎知礼。礼无毁,人以自成也。晋侯成虒祁之宫,诸侯朝而归者,皆有贰心,叔向曰:「诸侯不可以不示威」。乃并徵会,以甲车四千乘合诸侯于平丘,子产、子太叔相郑定公会,子产以幄幕九张行,子太叔以四十,既而悔之,每舍损焉,及会亦如之。晋人令诸侯甲戌日中造于除,癸酉退朝。子产命外仆速张于除,太叔正之,使待明日。及夕,子产闻其未张也,使速往,乃无所张矣。及盟,子产争承曰:「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,列尊贡,重周之制也。卑而贡重者,甸服也。郑伯男也,而使从公侯之贡,惧弗给也,敢以为请。诸侯靖兵,好以为事,行理之命,无月不至,贡之无艺,小国有阙,所以得罪也。诸侯修盟,存小国也。贡献无极,亡可待也。存亡之制,将在今矣」。自日中以争至于昏,晋人许之。既盟,子太叔咎之曰:「诸侯若讨,其可渎乎」?子产曰:「晋政多门,贰偷之不暇,何暇讨国?不竞亦陵,何国之为」?仲尼谓子产于是行足以为国基矣。诗云「乐只君子,邦家之基」,子产君子之求乐者也。夫合诸侯,艺贡事,礼也。子产归未至,闻子皮卒,哭且曰:「吾已无为为善矣。惟夫子知我」。初,子皮如齐,晏子骤见之,陈桓子问其故,对曰:「能用善人,民之主也」。晋韩起聘于郑,郑伯享之,子产戒曰:「苟有位于朝,无有不供恪」。孔张后至,立于客间,执政禦之,适客后,又禦之,适县间,客从而笑之。事毕,富子谏曰:「夫大国之人,不可不慎也。几为之笑而不陵我,吾皆有礼。夫犹鄙我,国而无礼,何以求荣?孔张失位,吾子之耻也」。子产怒曰:「发命之不衷,出令之不信,刑之颇类,狱之放纷,会朝之不敬,使令之不听,取陵于大国,罢民而无功,罪及而弗知,侨之耻也。孔张,君之昆孙,子孔之后也,执政之嗣也。为嗣大夫,承命以使,周于诸侯,国人所尊,诸侯所知。立于朝而祀于家,有禄于国,有赋于军,丧祭有职,受脤归脤,其祭在庙,已有著位数世,世守其业,而忘其所,侨焉得耻之?辟邪之人,而皆及执政,是先王无刑罚也,子宁以他规我」?宣子有环,其一在郑,商宣子谒诸郑伯,子产弗与,曰:「非官府之守器也,寡君不知」。子太叔子羽谓子产曰:「韩子亦无几求,晋国亦未可以贰。晋国、韩子不可偷也。若属有谗人交斗其间,鬼神而助之,以兴其凶怒,悔之何及?吾子何爱于一环,其以取憎于大国也?盍求而与之」?子产曰:「吾非偷晋而有贰心,将终事之,是以弗与,忠信故也。侨闻君子非无贿之难,立而无令名之患;为国非不能事大字小之难,无礼以定其位之患。夫大国之人,令于小国,而皆获其求,将何以给之?一共一否,为罪滋大,大国之求,无礼以斥之,何餍之有?吾且为鄙邑,则失位矣。若韩子奉命以使而求玉焉,贪淫甚矣,独非罪乎?出一玉以起二罪,吾又失位,韩子成贪,将焉用之?且吾以玉贾罪,不亦锐乎」?韩子买诸贾人,既成贾矣,商人曰:「必告君大夫」。韩子请诸子产曰:「日起请夫环,执政弗义,弗敢复也。今买诸商人,商人曰必以闻,敢以为请」。子产对曰:「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,庸次比耦,以艾杀此地,斩之蓬蒿藜藿而共处之,世有盟誓,以相信也,曰:『尔无我叛,我无强贾,毋或丐夺。尔有利市宝贿,我勿与知』。恃此质誓,故能相保,以至于今。今吾子以好来辱,而谓敝邑强夺商人,是教敝邑背盟誓也,毋乃不可乎?君子得玉而失诸侯,必不为也。若大国令而供无艺,郑鄙邑也,亦弗为也。侨若献玉不知所成,敢私布之」。韩子曰:「起不敏,敢求玉以徼二罪,敢辞之」。将行,私觐于子产,以玉与马,曰:「子命起舍夫玉,是赐我玉而免我死也。敢不藉手以拜」?有星孛于大辰,裨灶言于子产曰:「宋、卫、陈、郑将同日火,若我用瓘斝玉瓒,郑必不火」。子产弗与。明年夏,宋、卫、陈、郑皆火,裨灶曰:「不用我言,郑又将火」。郑人请用之,子产不可,子太叔曰:「宝以保民也,若有火,国几亡,可以救亡,子何爱焉」?子产曰:「天道远,人道迩,非所及也。灶焉知天道,是亦多言矣,岂不或信」?遂不与,亦不复火。初,火作,子产辞晋公子公孙于东门,使司寇出新客,禁旧客勿出于宫。使子宽子上巡群屏摄,至于大宫。使公孙登徙大龟,使祝史徙主祏于周庙,告于先君。使府人库人各儆其事。商成公儆司宫出旧宫人,寘诸火所不及,司马司寇列居火道,行火所焮,城下之人伍列登城。明日,使野,司寇各保其徵,郊人助祝史,除于国北,禳火于玄冥回禄,祈于四鄘。书焚室而宽其征,与之材,三日哭,国不市,使行人告于诸侯。陈不救火,许不吊灾,君子是以知陈、许之先亡也。踰月,子产大为社,祓禳于四方,振除火灾,乃简兵大蒐。将为蒐除。子太叔之庙在道南,其寝在道北,其庭小,过期三日,使除徒陈于道南庙北,曰:「子产过女,而命速除,乃毁于而向」。子产朝过而怒之,除者南毁,子产止之曰:「毁于北方」。初火之作也,子产授兵登陴,子太叔曰:「晋无乃讨乎」?子产曰:「小国忘守则危,况有灾乎」?既,晋之边吏让郑曰:「郑国有灾,晋君大夫不敢宁居,卜筮走望,不爱牲玉。郑之有灾,寡君之忧也。今执事𢵧然授兵登陴,将以谁罪」?边人恐惧,不敢不告。子产对曰:「若吾子之言,敝邑之灾,君之忧也。敝邑失政,天降之灾,又惧谗慝之间谋之,以启贪人,荐为敝邑不利,以重君之忧。幸而不亡,犹可说也。不幸而亡,君虽忧之,亦无及也?郑有他,竟望走在晋,既事晋矣,其敢有二心」?于是楚左尹王子胜言于楚子曰:「许于郑,仇敌也,而居楚地,以不礼于郑。晋郑方睦,郑若伐许而晋助之,楚丧地矣。郑方有令政,君其图之」。楚子乃迁许于白羽。郑驷偃卒。初,偃娶于晋大夫,生丝弱,其父兄立子瑕(偃子叔父。),子产憎其为人,且以为不顺,勿许亦勿止。他日丝以告其舅,晋人使以币如郑问驷乞之立故(乞,子瑕也。)。驷氏惧,乞欲逃,子产弗遣,请龟以卜,亦弗予。大夫谋对,子产对客曰:「郑国不天,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夭昏,今又丧我先大夫偃。其子幼弱,其二三父兄惧坠宗主,私族于谋而立长亲,寡君与其二三臣曰:抑天实剥乱,是吾何知焉?谚曰:无过乱门。民有兵乱,犹惮过之,而况敢知天之所乱?今大夫将问其故,抑寡君实不敢知,其谁实知之?平丘之会,君寻旧盟,曰『无或失职』。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,晋大夫而专制其位,是晋之县鄙也,何国之为」?辞客币而报其使,晋人不敢复言。大水,龙斗于时门之外洧渊,国人请为禜焉。子产弗许,曰:「我斗,龙不我觌也。龙斗,我何觌焉?禳之则彼其室也,我无求于龙,龙亦无求于我」。乃止。初,子产喜然明,问为政焉,对曰:「视民如子,见不仁者诛之,如鹰鹯之逐鸟雀也」。子产喜,以语子太叔,且曰:「他日吾见蔑之面而已,今吾见其心矣」。子太叔问政于子产,子产曰:「政如农功。日夜思之,思其始而成其终,朝夕而行,行无越思,如农之有畔,则其过鲜矣」。及子产有疾,谓子太叔曰:「我死,子必为政。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,其次莫如猛。夫火烈,民望而畏之,故鲜死焉。水懦弱,民狎而玩之,则多死焉,故宽难」。疾数月而卒。太叔为政,不忍猛而宽,郑国多盗,取人于萑苻之泽,太叔悔之曰:「吾早从夫子,不及此」。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,尽杀之,盗少止。仲尼曰:「善哉,政宽则民慢,慢则纠之以猛。猛则民残,残则施之以宽。宽以济猛,猛以济宽,政是以和。诗曰『民亦劳止,汔可小康。惠此中国,以绥四方』,施之以宽也。『毋纵诡随,以谨无良,式遏寇虐,惨不畏明』,纠之以猛也。『柔远能迩,以定我王』,平之以和也。又曰『不竞不絿,不刚不柔。布政优优,百禄是遒』,和之至也」。及子产卒,仲尼闻之出涕,曰:「古之遗爱也」。
再用韵促季文结水边亭 南宋 · 张侃
五言律诗 押阳韵
一朝飞骥足,十载叹龟藏。
临水轩亭好,逢人笑语凉。
须先心地远,莫厌斧声忙。
未数漳南景,裁诗拂藓苍(自注:宋刘绘、张融、周颙,一时胜士,居皆连墙,故朝野为之语曰:三人共宅夹清漳,张南周北刘中央。舜卿与朱季文、卢子长并居,故云。)。
士人充揽户判 南宋 · 蔡杭
出处:全宋文卷七七一五、《名公书判清明集》卷一一
观操舜卿所供,亦粗有文采,但既是士人,便不应充揽户;既充揽户,则与县吏等耳。既恃顽拖欠官物,又咆哮无礼县官,本县杖之,亦未为过。乃不自反,结计反罪之人,匿名报复。此风最为薄恶,所当究竟重断,以其粗知读书,姑与押下县学,习读三月。候改过日,与搥毁揽户印记,改正罪名,就县给据。仍申本司,再犯重作施行。馀并照拟行。
寄题正卿通判可高亭 南宋 · 楼钥
七言律诗 押庚韵
樟坡直上可高亭,未见高亭祇见名。
想像岂能胜一览,登高安得快双明。
大龙湫下听雷吼,白石岩头看日生。
咫尺好山随杖屦,自应老笔擅诗声。
谢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表 南宋 · 楼钥
出处:全宋文卷五九二四、《攻愧集》卷一六
分共理之符,敢起一麾之叹;廪祝釐之禄,终俞三请之辞。尽出上恩,获伸素志(中谢。)。伏念臣禀资至陋,涉世最疏。误蒙三圣之知,寖躐六官之长。辍金华之讲而为金华之守,曲从外补之求;由学士之直而寓学士之班,仍冒亲除之渥。已过家而上冢,将叱驭以登途。属以母老易危,暑行致疾。群医俱试,百口相惊。亟上需章,谓必婴夫严谴;首班温诏,乃许缓于官期。感泣之深,忧惶实切。率更旬浃,又露忱衷。特宽方命之诛,竟允奉祠之愿。仰隆私之过厚,诚近代之所无。去鲁行迟,难效齐邦之接淅;报刘日短,幸容李密之陈情。兹盖伏遇皇帝陛下仁本爱人,孝先锡类。凡加识拔,举无簪履之遗;苟有恳祈,俯询刍荛之贱。使退安于贞馆,得娱侍于慈闱。臣敢不铭著肺肝,躬陈菽水?况此尘劳之久,少休疲曳之馀。凯风自南,获遂奉亲之乐;众星共北,誓坚报主之心。
奉化县学记 南宋 · 楼钥
出处:全宋文卷五九六六、《攻愧集》卷五四、嘉靖《宁波府志》卷七
四明六邑,奉川为大,号难治。然俗尚气而服义,秀士尤多,治之得其道,非难也。神文在位,郡国始建学。张文定公方平谓庠序俶落乎睢涣,嗣音乎郏鄏,而是邑旧记谓相国清河公士逊出镇秣陵,为椎轮之始。盖宝元初秘书丞于君房为宰,以石夫人之庙为县学,自为之记云。然且曰:「愿以奉川为县学始」。亦可以知吾邑儒风之兴旧矣。宣和中,周君因徙于邑治之东,面势益胜。未几舍法罢,废为亭传,又遭弄兵者燬焉。绍兴九年,荣君彝复新之,于今五纪,栋宇寖坏,圮陋不可复支。永嘉宋君始至,谒奠,顾瞻庙像,愀然曰:「教化根本之地,不振如此,何以示斯民」?日欲谋焉,未遑也。财用之空乏,期会之迫遽,固已不胜其应,而连岁大祲,愈不暇给。政成欲去,介介若不满。邑士汪君伋素好为乡里义事,闻之,谓其弟份曰:「是吾曹责也」。不待劝率,不谋于众,以身先之。首创大成殿,增广旧址,不日而成。一木一瓦,皆不苟设,必欲坚致宏敞,为久远计。重立先圣先师十哲之像,仪门两庑以次兴作。前有墨池,浚而广之,方正清深,冰壶澄澈。南山千尺,倒影其中,轮奂翚飞、照映江县。为费不赀,曾无吝色。乃季夏戊申,宋君率僚佐士夫释菜学宫,用以揭虔妥灵。观者如堵,惊叹赞美,以为前此未有,而民不知役也。于是里中善士董安嗣、徐如松等三十有二人争趋竞劝,相与再建驾说之堂,挟以直庐,傍列诸斋。庖湢廥廪,器用毕备,凡为屋四十楹。又以去岁始有自右学登科者,为辟射圃以劝方来。举梁之初,属钥为之文。今既崇成,又托以记。钥世居奉川,高祖正议先生教授邑中,宝元学记预名刻石。寻掌乡校,前后几三十年,始为郡人。然五世皆反葬境内,区区封邑,犹不敢舍,辞不获命,敢告于里人曰:令尹洎诸贤,所以惠吾邑者至矣。自尔必能相勉以学,相高以文,蹑儒科,登膴仕,使吾邑簪缨日盛,为四方荣观,则今日之举斯为称矣。然孟子有曰:「谨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义,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」。是殆与今人论学之意不同。何耶?孔子之教人亦必曰:「弟子入则孝,出则悌」。盖庠序所以申孝悌,孝悌之义明,则老而负戴于道者,少者必从而代之,以此为庠序之效,不为利禄地也。诚能因今之学行古之意,月书季考,不害进取,而父兄之告语,师友之讲习,率以孝悌为先,此义既明,则凡学于此者,施于家则为孝子顺孙,出而仕则为忠臣良吏,跄跄济济,化及里闾,寖有不负戴之风,几于一变而至道者,将以此望吾党之士,岂直为是观美而已哉!宋君名晋之,字正卿,悃愊无华。三为邑长,皆以儒术饰吏事。首欲兴学,迄于有成,邑人纪之。实钥之同年生也。
黄仲友墓志铭 南宋 · 楼钥
出处:全宋文卷五九九九、《攻愧集》卷一○四
余从兄编修娶黄氏,诸暨名族也。嫂氏兄子定之,又为编修婿。定之佳子弟,闻其父推官之贤,恨未识也。一日以书来诉,推官亡于上饶之官舍,归葬而求铭,为摭所录行实而铭之。君讳宗谅,字仲友,世居洪之双井,与豫章先生俱本于婺州之黄。五季有避乱而居剡者,又迁诸暨,遂为县人。七世而上失其谱矣。曾祖舜卿,赠正议大夫。祖彦,朝议大夫,赠大中大夫。父克宽,朝散大夫,赠中大夫。君幼而孤,刻意问学,手卷不释。绍兴初建太学,以弱冠上优选,月书季考屡占前列,驰声二十馀年。秦申王当国之久,士子习为谀言。汉唐非七制三宗不道,时文中不复及兴亡治乱事,至不识《资治通鉴》为何书。二十六年岁在丙子,高宗更化之初,公道大开,申挟书之禁,防闲甚密,秋赋多趑趄其行。君以素业贾勇而前,登名荐书,侪辈叹服。时命不偶,淳熙五年始以特恩补将仕郎。明年中铨,授处州遂昌尉,年近六旬,而劳苦不惮。警捕之职甚举。境接建安,俗犷悍,小歉则盗窃公行。里正尝以啸聚闻,君亟率所部操兵往逐之,凶徒相顾骇曰:「黄佛出矣,忍犯之耶」?相与遁去,一境晏然。十年任满,调台州司法参军。到官适岁大祲,义仓出纳惟谨。寻授信州军事推官,庆元二年始入幕。国正季君翔为守,布衣交也,郡事多以委君,几于画诺。君老而益壮,剖析滞讼,案牍山积,推究无遗,据法予夺,不容一毫之私。二年间类为四册,近五百事。四年之夏,忽苦脾湿,虽多在告,竭力公务,不见惰容。痼疾复作,遂求致其事,转承事郎。方将俶装东归,放意林壑,以乐馀年,未几疾革,竟以十月戊寅卒于正寝,享年七十有七。娶赵氏,融州观察使、赠开府仪同三司、润国公士筏之女。联姻天族,袒免亲法,当补官,君独不就,识者高之。子四人:与之,先六年卒;次即定之,登仕郎;次一之、尚之、皆业儒。女二人:长蚤亡,次许嫁姚铨,参政令宪之诸孙也。孙男三:季雅、季文、季野。孙女四。诸孤将以五年季秋某日葬君于县之孝义乡鲁墓之原,合赵氏之墓。君资彊毅,而与人谦和,及见前辈,源流有自。他无嗜好,惟教子甚力。交游至多,未尝失色。遂昌邑庠草创,二丁祭器亦不能备,君悉力整办,为之一新。课试士子,翕然悦服。尚书王公佐方尹京邑,贻书相贺,有「辟黉舍以延生员,为斯文宗主」之语。在丹丘时,直阁田公渭以仓使按郡,一见唶曰:「老先生尚尔淹恤,乃令吾徒冒乘传之寄,自顾歉然」。即以举削来。词曰:「学高前辈,政有典刑。允谓老成,尚堪繁剧」。人以为知言。礼部尚书尤公袤时居西掖,以诗寄君,有云:「金马玉堂惭我辈,青衫白发念君迟」。三数公皆上庠故人,故知君尤深,推此可见君之为人。垂绝不乱,命诸子无他言,惟以进业保家勉之。自号「隐退老人」,有文集二十卷,藏于家。铭曰:
吁嗟黄君,驰骋文囿。少蜚隽声,不为不售。晚服官政,感叹耆旧。踰七望八,不为不寿。日月逝矣,用不及究。善积庆馀,尚启厥后。
纯诚厚德元老之碑(奉敕撰) 南宋 · 楼钥
出处:全宋文卷五九八六、《攻愧集》卷九三
高宗皇帝以孝宗君德日就,将属以社稷,妙选天下学行端粹之士以辅导之。绍兴二十有九年,太师、会稽郡王史浩以国子博士奏事殿中,高宗一见契合,属目送之,谕大臣曰:「浩,今日有用之才也」。除秘书省秘书郎。粤五日,兼普安郡王府教授。受知高宗,被遇孝宗,实昉于此。明年,孝宗封建王,迁司封员外郎,兼直讲。又明年,为宗正少卿。三十二年五月,立皇太子,擢起居郎,兼左庶子。六月,孝宗受内禅,迁中书舍人,兼侍读。十日,为翰林学士,知制诰。八月,参知政事。明年正月,拜尚书右仆射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兼枢密使。未几罢政,再典巨藩。淳熙四年春,召为侍读。五年三月,复拜右丞相。十一月罢,仍侍经筵。八年告归,得请,一再召见,恩赉罙渥,每以「老先生」呼之。孝宗移御重华宫,以宴处清閒,思见旧学,太上皇为攽诏谕赐御札。明年,遣干办御药院杨舜卿抚问趣行,命守臣以礼津发。既入觐,孝宗顾公曰:「卿辅朕初潜,亲遇朕建朱邸,升储宫,登大宝,两居相位,三入经帏,逮今三十馀年,君臣相得,殆非他人比也」。五年四月五日,公薨于里第之正寝。讣闻,孝宗、上皇震悼,赙赠有加。有旨以公身居极品,又为寿皇潜藩旧学,赠恤之典宜从优异,可特追封。自馀赙葬恩数并如陈康伯例。今皇帝登极,赐谥文惠,亲洒宸翰,书「纯诚厚德元老之碑」以赐焉,且命臣钥为之文。臣以末学待罪北门,乃得对扬明命,敷述盛美以诏不朽,臣虽甚陋,何敢辞!窃伏思自古君臣以遇合为难,而笃眷不替,善始以终,殆千载而不一遇也。方孝宗以艺祖统系之远,承高庙付托之重时,公以所学纠正赞弼,自其缉熙光明,推而至于事亲以孝,事天以诚,兵不轻用,刑不妄施,人才盛多,夷夏乂肃。孝宗继志述事之功,承颜顺色之爱,刑于四海,光于万世,而又惠顾帝师,日笃日亲,胙我太师,福庆流衍,光大显休,追媲典谟。孝宗奄弃慈极,公先六旬以遗表闻。呜呼,岂偶然哉!公讳浩,字直翁,世为庆元之鄞人。曾祖简,祖诏,父师仲,俱赠太师,冀国公。曾祖妣叶氏,祖妣徐氏,妣洪氏,俱赠冀国夫人。曾祖蚤卒,母叶夫人有遗腹,指天自誓,愿得子以续史氏之祧,是生公。祖教之甚严,以八行荐于朝。积德垂祐,寖大其家。仲子才,绍兴二十三年为签书枢密院事。公又继登揆路,衣冠盛事莫尚焉。公性颖异,记诵绝人。少孤,自力于学,贯穿经史,理致超诣,措词持论出人意表。年四十始登进士科,授左迪功郎、绍兴府馀姚县尉。寻为温州州学教授。郡守张九成有重名,待以国士,诸生推崇之。以中书舍人吴秉信荐除太学正,迁博士,改宣教郎。自此六年,以至相位,近世未有也。公智虑深长,临机辄断。平居若不胜衣,而剸裁勇决,毅然不可回。推究经旨,多先儒所未发。引经处事,动中要领。完颜亮南牧,边廷用兵,建王抗疏请为前驱,誓不与贼俱生。公方以疾移告,闻之,亟往问:「孰为大王计?误矣。国步方艰,父子岂可须臾离?使唐肃宗能随明皇幸蜀,安得有灵武事」?建王大悔,立俾公草奏,请扈跸以供子职,辞意恳到。高宗闻议出于公,叹曰:「真王府官也」。庙堂方议以建王督师,由是不果,遂从视师之行,而内禅之意决矣。高宗将过德寿宫,公议嗣皇当乘马扶辇。高宗谕公曰:「执鞚前导,不足为法」。公对曰:「臣于肃宗何取?父行而子随,万世不易之道也」。孝宗竟用公议。高宗数遣使邀还,出皇城门而止。既参大政,召宴禁中。公奏:「臣顷在翰苑,虽暮夜宣召,可也。今居政地,非有中使,不敢前。若恃恩奔命,非大臣体」。孝宗深然之。尝问当今施设何先,公曰:「莫如保边境,收人才」。前言辛次膺、张焘人望所属,即日召还。又荐周葵、任占、胡铨、张戒、王十朋等,以次收用。公平时咨问天下人物,有所闻,密疏其实,且识言者,录为一编,皆于此乎取。又得金安节、王大宝、周必大等三十五人,各书所长以闻,并为时用。尝对德寿宫,高宗曰:「皇帝诚孝,卿辅导之效居多。今又得卿佐之,朕心亦安」。又曰:「卿为皇帝亲臣,凡有规正,不可回忌。赖卿悉力调护」。公既推谢,次日又因奏事言之。上封事者,多乞减任子。公请岁一试,且损其额。试者必习所业以应诏,既不伤恩,足以激厉。孝宗顾左相陈康伯,议合。公因奏凡有所陈,皆先与丞相议而后言。自是臣僚奏请,更改政令,必先以示公,然后施行。尝因谏击鞠事,张焘共政,退而曰:「相公爱君至矣」。焘又尝语人曰:「参政今之贤辅,不可妄议。向来柄臣得君,多以威严胁人,史则不然,事多迎刃而解,志于宽厚。上前别白是非甚明,宰相器也」。康伯乞罢政,孝宗批问恩礼已尽,当与何职,意盖属公也。公即奏康伯前朝老臣,不可不留以为重。若其请未已,必得德寿圣谕,可安其意。是日高宗赐以御笔,康伯乃安职。寻密诏公曰:「朕粗勤庶政,然军务民事未得其要。若矿金璞玉,方以卿为良工,其毋怠焉」。公既相,益思所以报上者。首言前宰相赵鼎、参政李光之无罪,大将岳飞之久冤,宜复其官爵,录其子孙。凡坐废者,次第昭雪,悉从之。时外建都督府,归正人及谍者日众。公虽忧之,而深察其能否,故拔皇甫倜于境外,官胡昉于书生,皆赖其用。有滕忠信等八人,还自山东,自言已结集万五千人,可为内应。公诘问再三,皆无其实,语塞汗下而退。初已借閤门宣赞舍人,遂令赴督府。张浚亦以其无證,仅补承信郎而已。燕人刘蕴古该通古今,谈辩如流。一日濠州奏募到北方游手仅万人,欲以营田。蕴古力请以抗敌,时欲许之。公独谓此必奸人,姑欲藉以反其国耳。因诘之曰:「樊哙欲以十万横行匈奴,季布犹以为可斩,君得万人,何以成功」?蕴古错愕不知所对,曰:「此皆无家,必不为朝廷留,不如乘其未定而用之」。公曰:「其家不来,宜无固志,不知君家何在」?蕴古曰:「老幼皆在幽燕」。自知失言,战灼久之。后因刺探事宜,私遣仆归燕,仆以告,遂伏诛。吴璘以兵取德顺,捷至,方议行赏。公奏:「诸葛亮出师必攻陈仓及郿,即今之凤翔,得之则可窥长安。高祖出汉中,正此道也。姜维舍此而多出陇西,狄道临洮,得之无益。今乃蹈维覆辙,臣恐遂失蜀矣。宜勉谕其归」。登命公即选德殿庐作诏令,彻戍班师,专保蜀口,以俟大举。斯须而就,词旨明畅。孝宗阅之,曰:「他人必不能道朕意,奇才也」。既而吴拱、王彦奏敌已扼璘归路,方募人往报,璘亦势迫,间道以归。袁孚罢右正言,公曰:「初政而遽去谏官,何耶」?孝宗曰:「妄言德寿宫有私酤」。公曰:「陛下事亲可谓曲尽,然宫中左右皆阉官,有何知识?若非言路时以正论折其萌,则将有甚此者」。上怒少霁。又奏:「谏官无故而罢,天下必以为疑。若暴其罪,恐启两宫之间。愿少须之,使其引去」。寻除直秘阁、知温州,自是益无纤芥之隙。张浚屡奏欲取山东,公曰:「宿师于外,守备先虚。我能出兵山东,以牵制川陕,彼独不知警动两淮荆襄以解山东之急耶?惟当固守要害,为不可胜之计。必俟两淮无致敌之虑,然后可前。若乃顺诸将之锐气,收无用之空城,寇去则论赏于朝,寇至则仅保山寨,顾何益乎」?继而大将李显忠、邵宏渊奏乞进兵,公又奏:「二将辄乞战,岂督府之命令不行耶」?浚继请入觐,乞即日降诏幸建康。孝宗以问公,公陈三说,谓:「若下诏亲征,则无故招致敌兵寇边,何以应之?若巡边犒师,则德寿去年一出,州县供亿重费之外,朝廷自用缗钱千四百万,今何以继?若曰移跸,欲奉德寿以行,则未有行宫。若陛下自行,万一敌人有一骑冲突,则都城骚动,何以处之」?孝宗感悟,曰:「都督先往临边,俟有功绪,朕亦不惮一行」。浚言:「陛下当以马上成功,岂可怀安以失事机」?公执不可,退又以诘公,公曰:「帝王之兵,当出万全,岂可尝试而图侥倖?主上承二百年基业之托,汉高祖起于亭长败亡之馀,乌可比也」!寻复论辩于殿上,浚曰:「中原久陷,今不取,豪杰必起而收之」。公曰:「中原决无豪杰,若有之,何不起而亡金」?浚曰:「彼民间无寸铁,不能自起,待我兵至而为内应」。公曰:「胜、广能以锄耰棘矜亡秦,彼必待我兵至,非豪杰矣。若有豪杰而不能起,则是彼犹有法制维持之,未可以遽取也。今不审思,将贻后悔」。又上疏力谏曰:「靖康之祸,臣子孰不痛心疾首,思欲蹀血北廷,以雪大耻?恭想宸衷寝膳不忘。然迩安则可以服远,若大臣未附、百姓不信而遽为此举,安保其必胜?浚老臣,虑宜及此,而溺于幕下新进之谋,眩于北人诳惑之语,是以有请耳。德寿岂无报敌之心?时张、韩、刘、岳各拥大兵,皆西北勇士,燕蓟良马,犹不能进。今欲以显忠之轻率,宏渊之寡谋而取全胜,可乎?惟当练士卒,备器械,固边圉,蓄财赋,宽民力,十年而后用之,则进有辟国复雠之功,退无劳师费财之患。此臣区区素志,实天下之至计也」。督府乏用,欲取之民,公曰:「未施德于民,遽重征之,恐外贼未必至,民贫将自为盗」。康伯与公相顾,同奏曰:「必欲取于民,臣等皆当丐退」。上为之给虚告五百道以庚费。浚又奏归正人当优待之,公以为不可。浚、康伯俱曰:「彼以善心至,安可拒乎」?公又两入奏,其一曰:「敌日为奸谋以挠我,纵流民以困我,而沿边方以招徕为功,数年之后,蚕食既多,国用益乏,彼将反有怨悔之心,可不远虑乎?固不可绝其内向之意,其有至者,当谕之,使安土以俟恢复。彼且无所归怨,而敌亦知国之有人,岂应先为自蹙之计」?其二曰:「弃实而务名,舍近而谋远,见利而忘害,愿弃名取实,以集大勋。先近后远,以安边鄙。见利思害,以杜乱萌」。言甚切至。又与浚言:「平时愿执鞭而不可得,幸同事任,而数日议论不同,不惟为社稷生灵计,亦为相公计。相公养成名望,一旦失利,岂不有损威重」?浚曰:「公言良是,但浚老矣」。公曰:「杜预辈有平吴之功,而晋归功于羊祜。以祜立规模,而预竟其功。相公若先立规模,后使人藉是有成,亦相公之功也,何必身自为之」?浚因内引,奏曰:「史浩意不可回,恐失机会,乞出英断」。既而省中忽得宏渊出兵知禀状,始知不由三省,径檄诸将。公语康伯曰:「吾属俱兼右府,而出兵不得预闻,则焉用相哉」!由是求去不已。孝宗曰:「何苦至是」?公对曰:「道德元老,无如陈康伯。忠义慷慨,无如张浚。臣与之议论俱不合,诸将出兵而臣不知,近习积憾而臣不去,尚何待乎」?因又言:「康伯欲纳归正人,臣恐他日必为陛下子孙之忧。浚锐意用兵,若一失之后,恐陛下终不得复望中原。臣即日去国,遂远清光。然惓惓之忠,不容缄默」。言讫,拜辞而退,遂以观文殿大学士知绍兴府。公力辞,提举临安府洞霄宫以归。未及月而宿州失利,丧士马甚众,军资器械不可计,人心沮丧。上降诏罪己,而浚亦自劾去位矣。初,浚措置万弩营及他所建请,公应之如响。或问之,公曰:「事力未备,故止其进兵。若边防捍禦,安可不从」?公既去,其所奏请多不以时报,浚亦悔之。呜呼!公本欲修政固圉,裕民练兵,虽不求近功,而规模甚远。议者不察,以为独无意于事功,惟知之者乃信其非苟为异也。公卜居东湖之麓,徜徉山水胜绝之地,以奉亲欢。岁时贺表外,不以一字至行在所。后除四川制置使,知成都府,以亲老辞。月馀,改知绍兴府,两浙东路安抚使。孝宗见公,首曰:「卿前所奏陈如龟兆数计,无一不验」。从容赐坐,访以治道。公以求治太速,听言太杂为对。至镇,为民兴利除害,不可缕举,越人至今德之。进检校少傅,领保宁军节度使。会洪夫人属疾思归,力丐祠,不允,乃许谒告迎侍。未几罹内艰。公性至孝,平日奉母甚周,孝宗素知之。在王府时,得上方珍馔,必以分遗。登位之后,间问动静,以正旦赐酒肴使为寿,特于洪夫人生朝拜公为相。又尝以御笔径赐之曰:「丞相今日正谢赐酒果,为太夫人之庆」。其归自帅阃,旌旄行前,公拥版舆于后,人子之荣极矣。至是悲毁骨立,忍哀举葬,纤悉周备,世所难及。前即吉数日,除知福州,兼福建路安抚使。避魏王同镇,改崇信军节度。入对,赐宴内庭,劳问加优。后三日,除开府仪同三司。公自言:「臣何功德,叨此眷宠」?孝宗指心而言曰:「于此甚有功。朕学力坚固,心术明正,皆卿之力也」。初过越,老稚迎拜拥道,有垂泣者。时方滋为帅,谓公曰:「公去此时,有缗钱十六万,米斛四万,漕司取充羡馀,遂为岁例,奈何」?公奏除之。至闽,甃山路七百馀里,葬旅榇以千万计,辟官舍以益贡闱。每事立规,四方传以为式。建、剑四州多不举子,臧获则取于福与漳、泉间。公置田为庄,贫妇孕育月有所给。既使生齿益繁,又免诱略之害。淳熙元年秋丐祠,提举洞霄宫。后三年,孝宗问执政,久不见史浩,无他否?遂除少保、观文殿大学士、充醴泉观使,兼侍读,颇闻有尼之者。至两降亲批,三遣金字牌,又取尚书省移文封以付公,不得已而后起。抵都城,闻辅臣谪英州,及见奏曰:「陛下未尝以大臣投岭南,实国家忠厚之意。此门恐不可开」。孝宗唯唯。他日语近臣曰:「史浩厚德人,盖深知前日事也」。进读《三朝宝训》及《真宗正说》事关治体及当法祖宗者,必委曲援引,开广上心。尝宴澄碧殿,酒数行,步至清激观机泉,宣劝无算。至二鼓,孝宗携手登桥,又赐三爵,命宿玉堂。夜参半,引双莲烛以送,且曰:「此游不可无纪」。是夕公进古诗三十韵,孝宗和答之。引陈襄故事,荐石斗文等五人,皆赴阙。既再相,孝宗曰:「自叶衡罢,虚席以待丞相久矣」。与执政入谢德寿宫,高宗曰:「卿再入相,天下之幸也」。公以士夫留滞旅寓者凡八百人,各随其分处之,为之一清。初相时,蜀帅以缗钱献。公谓宜以俭德风天下,请以赐蜀郡,复二税。是年,绍兴所献复倍此,孝宗曰:「却之必有散失,姑令封桩,如何」?公对曰:「郡方困于和买丁钱,愿以代输其半」。孝宗欣然从之。是年,金历以八月晦为九月朔,或言会庆节使人将先一日入境,请治历官。公曰:「天道难测,未知孰是。而遽治历官,是自彰其失也。但当谕接伴使,若使人渡江,则当语以『晦朔尚可议,皇帝生辰则不可改』。先一日,乃是艺祖忌,后若欲行庆礼,当如旧期」。孝宗以为当,后皆如公之言。车驾既幸太学,公因请幸秘书省,三衙皆与坐,乃奏:「閤门舍人方以比馆职,亦当列于西庑,崇儒矫弊,皆有深意」。孝宗谓:「公视文武如一,为得大体」。十月,诸军以多阙额,又有逃亡,请得自招捕,许之。而并缘强取,被掠者或至断指以求免,都下汹汹。公飞奏尽释所捕,又禽为首者送棘寺。宣宰辅及枢密都承旨议罪,欲取兵民各一人枭首以徇。公谓未得其平,兵士可斩,百姓陆庆童当坐流罪。上怒,不以为然。公曰:「陛下恐军人有语,而百姓为可欺耶?岂不闻等死,死国可乎?此岂是军人语」?上愈怒,曰:「是比朕为秦二世也」。同列相顾失色。公徐进曰:「如时日害丧,予及汝偕亡,岂二世事」?闻者缩颈,而公不为动。议罪既如初,遂日求去位。除少傅、保宁军节度使、醴泉观使兼侍读。后有言庆童之冤者,孝宗曰:「史浩盖尝力争,坐此求去,至今悔之」。赐第城中,出御制《长春花》诗酬和至再,以示眷留之意。又荐薛叔似而下十五人,叔似召用,馀以次收擢。佑圣观,故建邸也。孝宗尝自北宫临幸,语曰:「去此十七年,今得与卿为丰沛故人之饮,可谓盛事。甘盘无此乐也」。公屡求归,时陈俊卿已奉祠。八年二月,除判建康府。公奏:「俊卿年未及七十而去,臣以七十有六而往,岂不愧见吏民耶」?孝宗尝自拟馆职策,极言取士用人之弊,大要谓国朝过于忠厚,以示公。公读毕奏曰:「太祖不忍杀一不辜,以得天下。累朝仁德,至仁宗而大备。夫忠厚岂有过耶?乞改曰『一于忠厚」』。孝宗曰:「非卿不能为此言」。五月始许归,除少师。留至八月,陛辞犹进八事。十年,请老,除太保致仕。公尝历永、卫、鲁三国,公于是进封于魏,仍如曾公亮例入谢。明年先降旨,候至国门,百官郊迎。见毕,对御赐宴,用文彦博故事。道中具辞再三,奉俞音乃绝江。公晚治第西湖之左,裒两朝所赐御书,建阁以奉之,因奏闻。孝宗书「明良庆会之阁」以赐,公谢不敢当。孝宗曰:「古人愿为良臣,卿辅朕之久,日闻忠言,深悟朕心,尚何慊乎」?敕后苑造扁榜,命中使驰赐之。上尝以「旧学」二字即政事堂赐公,同列咸曰:「自古际遇莫盛于此」。请镵诸石,为省中荣观。公又谢不敢。既归,以名其堂。岁遇诞日,锡以金器者十四年。年八十,又加器宝,两宫使命相望。高宗再举庆典,诏公随班上寿,进太傅,赐玉带金鱼,踰月乃东。上皇御极,进太师。降诏求言,首及故老,公上封事数千言,皆当世要务。重华之召,引辞甚切。孝宗诰曰:「今与卿皆閒人,当衣褐见,何必求免耶」?诏乘肩舆入隔门,仍命孙定之扶掖。特改京官,朝退,次诣重华。孝宗从容谓公曰:「与卿复得相见,既无嫌疑,足可为度暑计,毋亟言归」。因奏:「陛下躬行三年之丧,复见尧舜三代之盛」。孝宗曰:「此皆卿平昔所以语朕者,今日得以行之。正如滕文公尽哀戚之情,而吊者大悦,实自然友反命之一言」。盖公平时专以忠孝二者发明圣学,谓「父子天伦虽自有至性,亦宜先意承志,曲尽诚心」。后又屡奏:「欲报莫大之恩,惟应尊事不倦,使慈孝两尽,为万古父子之懿范,垂之子孙,永永无极」。故孝宗不忘此言。再对,奏:「陛下召臣,非徒使沾被宠光,亦恐有一得之愚,少裨继明之治,敢为四说以献。曰立天下之大本,平天下之隐难,收天下之人望,伸天下之直气」。谓教皇子,备夷狄,举人才,受尽言也。太上垂听,慰奖再三。既归之次年,长子弥大以疾不起,公起居寖衰。后感疾,危甚,呼诸子及孙,戒曰:「吾受国厚恩,欲报无所。汝等惟当世竭忠节,以图尺寸」。命左右取手藁遗表曰:「吾且死,其以是进」。遂瞑。享年八十有九。娶贝氏,追封魏国夫人,先三十九年卒。子四人:弥大,故通奉大夫,充敷文阁待制,新知宁国军府事,赠银青光禄大夫;弥正,朝奉大夫,复直秘阁,主管华州云台观;弥远,朝奉郎,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;弥坚,通直郎,两浙路转运司主管文字。弥大、弥远皆登进士第,弥正、弥坚亦累举春官,人以是服公之教子也。女五人:长适朝请郎、新权发遣永州军州事陆杞,次适从事郎、充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司检踏官丰谦,次适朝请郎、前通判湖州军州事李友直,次适迪功郎、新荆湖北路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夏鼎,次适承议郎、签书宁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王橚。孙十二人:宗之,通直郎,改添差沿海制置司干办公事;宜之,宣教郎、知临安府富阳县丞;定之,宣议郎、新知婺州兰溪县;守之,承事郎,前监平江府粮料院;安之,迪功郎、温州瑞安县主簿;实之,修职郎、监绍兴府和旨酒库;宣之、宪之、寯之、宽之、崇之、宾之。孙女十五人:长适奉议郎、新知建康府上元县方叔恭,次适通直郎、新知明州鄞县丞吴朴,次适宣教郎、前知湖州武康县丞秦钜,次适宣义郎、新监临安府仁和县临平镇税胡纲,次适修职郎、新秀州华亭县支盐官王友元,馀未行。曾孙八人:唐卿、虞卿、文卿、夏卿、商卿、周卿、汉卿、显卿。曾孙女十人,皆幼。以其年十二月庚申葬公于鄞县翔凤乡吉祥安乐山,合魏国之兆。公盛德绝人,备福无比,盖尝窃窥其大者,性本至孝,有不可解于心,故为士时惟见其事亲事长,笃朋友乡党之义。及出而事君,则尽其忠,谋国则竭其虑,接物则极其宽,临事则务于恕。匹夫孺子不失其欢心,而义有不可,不以死生祸福少变。率自孝道发之,君臣道合,吻然无间。盖近古人主躬行通丧,自孝宗始,而公又以此事之,其能不胶漆而固,岂无所自哉!孝宗尝谓公曰:「卿所荐用人,其间有负卿者,亦知之乎」?公顿首曰:「此臣所以报陛下也。臣所荐,未尝以语人,亦不受其私谢,故人人自以为得上意。荐贤者,臣之责,用贤者,君之恩也」。尝拟知湖州陈之茂进职知平江,孝宗知之茂尝毁公,曰:「卿岂以德报怨耶」?对曰:「臣不知有怨,若以为怨而以德报之,是有心也」。莫济作詹事王十朋行状,诋毁尤甚。公荐济掌内制,孝宗曰:「济非议卿者乎」?公曰:「臣不敢以私害公」。遂除中书舍人,兼直学士院,待之如初。盖公之宽厚类此。人虽有不悦,然无物可以忤意,古人所谓澄之不清,淆之不浊,雷霆破柱而神色不动者,犹未足道也。公既极贵,处乡曲一如布衣时。每以事亲为未足,又推本史氏积德累行之原,自为之文,时节诵于家庙,上以报祖考之施,下以励子孙之习。其用意笃矣。事物之来,不问剧易,虽至难甚冗,或连日夜废寝食,而精神酬应,益有馀裕。考其克勤小物,凡事精密,园馆器用动出新意,其在富贵中望之如神人,而谦虚退然,若无与者,野服萧散,皆不足以累其中。此如万斛之舟,容物有馀,不见其多,而经济之业,则用之犹未尽也。而又居权之日少,安佚之日长,故举世无怨无恶,惟以钜公大度推之,生荣死哀,无可憾者。公属文多立就,虽老,表章犹自为之。有文集五十卷,外集二十卷,《论语口义》、《尚书讲义》、《周礼天官地官讲义》传于世。馀皆公之细也,不胜书。铭曰:
于皇高宗,天开中兴。巩宋基业,思永继承。艺祖七世,有孙神武。是用付托,缵宋之绪。高宗曰「嘻,帝命不易。我仪图之,谨厥辅翼」。孝宗武文,实惟承之。雍雍太师,实维成之。帝咨臣弼,一本于学。缉熙光明,德修罔觉。两辅予政,毋轻黩兵。毋过取民,毋滥用刑。言如蓍龟,靡有差忒。旁招多士,宁我王国。天地清夷,中外晏然。继志述事,二十八年。两宫燕娱,天寿平格。三奉玉卮,四登宝册。召对德寿,嘉帝之孝。又曰太师,辅翼之效。帝谓圣父,教诲之功。臣亦归美,媚于高宗。天用昌之,耆艾康宁。帝用休之,福禄宠荣。孝宗乘云,太师骑箕。君臣始终,虽恨莫追。有赫景命,汤孙是纂。顾瞻遗烈,于以追远。锡之篆碑,孝宗有臣。报我天子,诏尔后人。
朝请大夫曹君墓志铭 南宋 · 楼钥
出处:全宋文卷六○○二、《攻愧集》卷一○六、光绪《奉化县志》卷三八
绍兴李庄简公光以直道大节,屹然为中兴元臣。闻四明曹公粹中之贤,妻以长女,翁婿间自为知己。学问大率以躬行实用为先,真有冰玉之誉。君其仲子也,天资颖悟,记诵绝人。长而力学,既有家传,而又源流外门,气节自许,词章焕发,落笔千言。仕虽不显,而见于政事有可纪者,足为一世名士。余里人也,客授东嘉,君时主平阳簿,深叹其不可及,交情日深。三十年来,君之文益工,政益明,操守益固。方相期为世用,而遽亡矣,哀哉!将葬,君之子孝忠以行录泣求铭。君讳盅,字困明,明之定海县人。曾祖慎微,赠宣教郎。祖实,赠奉议郎。曾祖妣袁氏,祖妣闵氏、黄氏,皆赠太孺人。父朝散郎,建宁府通判。君既升朝,累赠中奉大夫。妣太宜人。乾道三年,君以中奉致仕恩补将仕郎。明年铨试上等,授迪功郎,为平阳主簿。次调江陵令,遭内艰。淳熙九年循从政郎,监行在赡军激赏酒库。十五年,以举者改宣教郎,知秀州嘉兴县。既书再考,引亲嫌,改知福州长溪县。庆元改元,通判楚州。六年,授福建转运司主管文字。积官至朝请大夫。嘉泰二年九月朔,以疾终于官舍,享年六十有八。娶陆氏,封宜人。子二人:长孝忠也,将仕郎;次孝先,当被遗泽。一女尚幼。十月还乡,三年三月癸酉,葬君于奉化县禽孝乡童隩先茔之侧,宜人祔焉。君兄弟竞爽,而君尤俊迈不群。十二能作举子业,未冠已博综经史百家之言,天文地理与夫天下形势兵家之学,靡不通贯。诗章文赋,命题立就,动辄惊人。少尝留题宁都金精山,有曰:「手擎白日浴沧海,气使列岳如群儿」。中奉见之,为失色,且戒以力除此等气象。见其留心诗文,以为当究经术,务为实学。君自是日则干蛊,夜则读书。昏定率饮三杯,君止求小盂,置书灯上,至四鼓酒温,始一引而寝。奉亲尽于敬爱,不忍顷刻违膝下。贫不足养,恐贻亲忧,至躬负米之劳。中奉被疾,衣不解带,药必先尝。既革,许诵《金刚经》万卷,诵之终身,至于倍蓰。自少攻苦食淡,忍贫自克,奉身至薄。至用于义则不吝,尤笃于友爱。伯氏多女,为嫁其二,馀又厚助之。介弟寓江陵,远宦相值,情好尤笃。见其子与能书,不翅身得之喜。幼弟早亡,抚其孤为次子,即孝先也。其在平阳,能声已著,上司委以事,几无虚日,讼者亦多自请求决。士民归心,去而挽留,殆不容行。侍郎曾公逮自温除漕,深知其才而荐之。大卿辛公弃疾帅江陵,治盗素严。有盗牛者配江州,吏缘其意,欲沈之江。君慨然禀白,公改容叹赏,卒俾如令。寸金堤去城二里,实捍大江冲突之患。岁役人夫数千,具文而徒劳。君调夫均平,躬自督课,增卑培厚,以为永利。又以农隙修筑沿江官堤,使前日巨浸冲决之地复为膏腴。流移归业,耕垦日辟,诸司公举,具载实迹。南轩张公栻尤知君,引置签幕,其举词有云:「直论敢言,不肯诡随,有足嘉者」。榷酤馀杭,京尹尚书张公枃、韩公彦质更荐之,遂以更选。公馀任刀笔之须,谈笑挥翰无难色。嘉兴剧邑,且当孔道,牒诉山积。君以五鼓秉烛治事,迟明而毕,人叹其敏。既至长溪,辛公帅闽,以鬻盐来委。君谓县为出产之地,开国以来,未尝与民争利,持不可。帅怒,易纠曹。比至,帅已释然,不使就职,相与觞咏弥旬。会贰车阙,即以处君。其在山阳,尤悉边事。帅漕总饷合词,乞不次擢用。尝论五事:一乞令楚州守臣仍旧节制出戍军马,二乞开寿河以为山阳馈饷之备,三乞申严淮禁,四乞止用官会,不必再印两淮铁钱交子,五乞开淮东荒田,以实边储。习边事者皆以为当。思欲一登玉陛方寸之地,以吐胸臆,而所向不偶。性素刚,铨部偶有漕幕见次,授之以归。会闽中岁旱,白使长,此不可谓细故,缁黄祷祈,亦置勿论。辩析滞讼,疏决岸狱,加以振贷,庶可感格。贰卿曾公炎悉从其说,随获甘澍。君位不称德,其见于政事者止此。中奉《诗》、《易》皆有传,先以《诗传》俾钥为序而刊之。遗藁自甲至辛凡八帙,尚可传远也。君之属文,兼备众体,高宗七十之庆,一时文赋表颂献于阙下者无虑千数,君进赋篇,无愧古作。寻有旨,付后省看详,取文理优长者十人以闻。给事王公希吕、中书舍人郑公丙、李公木以君为第六,观者无不叹服其工。开府吴公琚倅京邑,监漕台试,梦神人以黄牒书君之名者,不能遽识,明以语同事,俱异之。君时自平阳来试,吴得君名而喜,已而果在选中。比为浙漕,君引梦事为诗以见之,吴公加礼焉。君抱负不凡,动以古人自期,标致甚高,不合于俗。每谓与其取美以求合,孰若行吾之志?官虽不显,而气不少慑。所至放达,不暇商计,尝叹曰:「识真者少,从古以然。知我者希,则我贵矣」。君御家严整,居乡尚和,父老童孺相为尔汝,非意相干,自能理遣。晚卜筑奉川,一区雅洁,聚书万卷,多手自雠校。每言夜以一灯,使妇奉姑,别以一灯观书,积学老不衰。客至则讨论古今,觞咏弈棋,意殊不倦。客去,则凝坐一室,多采释氏高胜之言可以警悟者,书之坐右,自号「牧庵居士」。不喜杂交,以傍人门为耻。肮脏兀傲,自适其适。既不能少贬以求进,使得寿考,为乡里老成,夫岂不可?中更游宦,处此室庐仅十稔,而夫妇俱以丧归,可哀也已。宜人世居台之宁海,曾祖熙,祖扆,父之机,起于富室,而温恭勤俭,无媢妒之私,事姑相夫妇道惟谨。君有幼妹寡居,君欲夺而嫁之,妹自以姑嫂相处无间,不愿再适,同居二十年,此尤可称者。君之成家出处无玷缺,内助为多。年才五十有二,先君一年卒,七月二十有一日也。孝忠痛怙恃之继亡,并求著其母之贤,亦君平时之所称者,牵联书之,以慰孝子之思云。铭曰:
矫矫渊明,天与令姿。学有自来,而文益奇。骈四俪六,笃论工诗。奏赋明光,大放厥辞。见于有政,精敏光辉。才高位下,知我者希。胸中耿耿,噤不得施。吾徒掌制,愧先于之。伉俪同穴,行道兴悲。我铭其藏,慰尔孝思。
朝散郎致仕宋君墓志铭 南宋 · 楼钥
出处:全宋文卷六○○五、《攻愧集》卷一○九
隆兴改元,永嘉进士得人最盛。尚书木蕴之既在魁选,一郡同登至二十七人。余忝末科,至乾道七年客授此邦。三年间,多与同年往还,甚乐也。后又假守,则在者已寡矣。今四十载,惟余参议光远、宋贰车正卿在,钥亦偶未死,故三人时以音问往来,而正卿又亡矣。明年,其弟习之持书求铭正卿之墓。抆涕之馀,为序其平生而系之铭,且请光远篆其盖云。君讳晋之,正卿其字也。旧名孝先,字舜卿。五季时,处士靖自福之长溪徙温之乐清。邑有张文君隐居,筑室为邻,而缑山仙人吹箫台峙其前,真胜地也。今八叶矣,子孙繁衍为名族。曾祖惟表,祖世则,俱晦德不耀。考允修,行义过人,有声舍选,而终不偶。笃意教子,既口授以《尚书》大义,又力贫为之择师。君既升朝,生封承务郎,后又赠至奉直大夫。妣万氏,继母张氏,皆赠恭人。由是邑人益励子于学。君幼颖悟,日诵数百千言。弱冠从梅溪先生王公十朋游,学徒数百人,独君首出。王公器之,曾以诗赠别,褒借甚至。未几入太学,登乙科,授左迪功郎、汀州司户参军。王公又以诗送行,期待尤远。到官明锐,任事不择剧易,郡政待户曹乃决,有「霹雳手」之名。秋稼加耗病民,君以郡命蠲之,人皆欢服。校文三山,士踰二万。杜君申有场屋声,又尝名荐书,文卷已遭摧剥。君识于众人中,引义力争,竟寘举首,果以经魁南省,人尤服鉴裁之明。时丞相王公淮,检正吴公龟年,少卿郑公伯熊同为部使者,皆欲出其门。外移长溪丞。县去福州数百里,休戚几不相同。丞相陈公俊卿为帅,君言邑之利病,多所开纳。赞其长黄君藻,和而不同,相得尤深。罢官祖饯,挥涕而别。海舟之隶于邑者数千艘,君既被檄总籍其目,分番以备调发,舟人安之。时造战舰期会趣迫,君缓其期,事亦随办。伐木必亲相视而后取,其免于斧斤者,号「宋公松」。丁奉直忧,治丧诸费一金不仰于公家。归营葬送,仍自为寿藏于侧,泣曰:「尚当供养于地下也」。除服,调临海令,以办治闻。催科不扰,囹圄屡空。太守邀入签幕,郡县视犹一体,知无不为。轺车行部,士民遮道,称德政者动数百人。枢密丘公崇为宪使,率诸台荐于朝。及去官,壶浆攀恋,旗帜咽道,相望不绝,前此未有也。再调光化令,乡人王公自中为守,每称为老先生。被边事简,作亭丰山之颠,遥望卧龙旧隐,暇日相与登高吊古,哦诗度曲,不复以僚属相遇。改奉议郎,知奉化县。君三更邑寄,熟于纲目,刓方为圜,坐以无事,民大爱之。丞相谢公深甫临海人,素知治行,时在参预,欲引之周行。君赴部,授信州通判以归。佐郡期月,即引年求谢事。谢公又却其请,且勉留之。秩满,竟以朝散郎致仕。或谓理赏可及正郎,君曰:「不翅足矣」。翩然还家,闻者愧服。天资孝友,奉直素为乡曲所敬惮,以儒术自信,黜释老之说,每曰:「亲亡而藉缁黄以荐,何待之薄也。死欲速葬,或溺于阴阳家之言以幸富贵,至累年不入土者,不孝为大」。其卓见类如此。君之执丧,一遵遗言。追慕老而不衰,岁时祭祀,焄蒿悽怆,如将见之,言及则必泫然。弟习之少君四十岁,抚之如子,捐祖产以畀之,而不忍析爨。弟亦恭谨好学,事君犹父,门内以礼法称。护坟茔如护头目,拜扫必躬必亲。宗党贫者收恤经纪,有孤女则为遣嫁之。不惟子弟承教修饬,厮仆亦能以生事相戒。有古樟荫蔽甚广,自号「樟坡居士」。晚又筑亭其上,榜曰「可高」,赋诗赓酬者众,钥亦预焉。嘉定四年八月属疾,终于家,享年八十有六。娶孙氏,继万氏,皆赠安人。二子:长曰统,迪功郎,宁德主簿,衢州比校务,调邵武军司法。姿禀端重,居家临政绰有父风。不幸先二年亡矣。次曰缨。孙四人:𠈇、侨、俶,皆业儒。幼曰宅。孙女四人:佰适进士刘颐,仲适国学进士张复道。叔从浮屠,名法定。季适进士万逵。女孙三人。习之与缨将以五年十月丁酉葬君于县盖竹山,寔附先茔,君志也。君敏而静,贯穿百家。不为艰深之文,明白丰赡。诗辞高胜,淡而实腴。即席唱酬,锋起泉涌,人畏其捷而服其工。所至留心风教,勉厉后学。长溪有隐君子林君维屏,号榕台先生,君屈致邑庠,遇讲书与其长率邑之寓公听焉,学者益励。丞相梁文靖公闻之,遂招入郡中,一时政化之盛,君实启之。忧居开义学,来者辄受。劝谕有文,斋舍有铭,深衣大带,济济翼翼,习俗益美。临海官事整暇,太守熊公克遇视学,则请君为说《春秋》。光化既为一新军学,至奉化则又亲见之,锐意兴作。里士监南岳庙汪君伋与其弟份斥家财为之倡,众亦竞劝。轮奂鼎新,照映山川。举梁之文,落成之记,皆钥为之。自尔累举,得士为多。家素贫,孙安人初以田四顷自随,伏腊粗给。仕几四纪,无一丘之益。客至必留尽欢,或假贷以续食,人为不堪,晏如也。归老馀年,齿落复生,发白更黑,颀然为乡曲之望。诗文甚多,随有散佚。今惟《乾》《坤》二卦、《中庸》《大学》《禹贡》《洪范》讲义、《春秋十二公论》各一卷,《历代中兴君臣论》二卷,《拟进万言书》一卷,《樟坡集》三十卷藏焉。铭曰:
阜陵取士,隆兴之春。惟温最盛,二十七人。我幸同升,荐官海滨。相与往来,久而益亲。四十馀年,如星向晨。惟宋与余,寿踰八旬。宋君忽焉,而迹遽陈。行义治政,蔼然弗泯。难弟贻书,其请甚勤。哀怀易感,勒铭翠珉。
乙丑冬罢会呈诸友 南宋 · 王十朋
五言律诗 押肴韵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乐清市
缪意开家塾,微才愧斗筲。
虽逃有若叱,宁兑孝先嘲(原作朝,据四库本改)。
尚赖知心友,能全耐久交。
殷勤惜别意,终日在梅梢。
陈献可宋孝先万孝杰夏伯虎和诗复用前韵 南宋 · 王十朋
押有韵
准拟重阳会诗酒,手种菊花凡数亩。
佳节相逢俱可人,一一篇章堪适口。
扬庭酝籍更清新(自注:陈。),晋宋间人颜谢友。
舜卿词源浩万斛(自注:宋。),下笔惊人风雨吼。
季梁萧洒诗如人,飘然自是风骚手(自注:万。)。
用之年少富文墨(自注:夏。),日出珠玑不论斗。
诚叔思深希仲逸,齐驱未识谁先后。
老朽那能敌年少,胸中空洞嗟无有。
张我三军得数子,造物遗予非不厚。
明年秋战岂无人,云梦定须吞八九。